中中级

日光之下皆阴影

【范川】威风八面

无CP,纯脑补。电影只看了一遍,不敢说十分认真。

错误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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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老板笼着袖子,脚尖一踢,一排板凳整整齐齐排在了墙角。

“和面,擀面,煮面,我通通在行。”

“飞机,坦克,大炮,我样样精通。”

“就算是数铜板,我也绝对比你们要数得快、数得准。”

“所以还有什么废话?”

 

是个人都会经历懵懂无知的时期。

彼时好几位青春年少的军校学生为这种懵懂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主要是尊严——在被有层有次地撂倒在地之后,打手居然富有同情心地留了下来,要求握手言和。

“对不起,那天踢坏了你的水瓶,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行政处的柳小姐也没有特别的意思。”范川同学蹲在他们中间,北风刮过他嘴角新鲜的伤口,他抽了口气,加快了语速,“到此为止了?我不告诉教官,你们也别再找我麻烦了。”

手下败将们恨得牙痒痒,但对手太过强大,压根没有给他们留下跳起来咬人的力气。

范川满意地点头:“我先去洗澡了,你们别躺太久,地上凉。”

上天分配给他一把天生适合发号施令的好嗓子,一副天生不像习武之人的细长骨架,和一层天生适合披挂武装的纤薄肌肉。他作为学员代表出现在各种礼仪场合,架势和样貌正规得难以判断他的入选是否和那些不太能提的先天因素有关。

“不像吧。”一个被他揍过的哥们儿说,“惹他的人不少,也没见谁出过事。”

“我看他像有钱人家的。”一个揍他未遂的人持反对意见,“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朝气蓬勃。”

范川自然不会对此类议论毫无所察。多年之后他偶然回忆起旧日同窗,除了后悔自己的刻意摆谱和不留情面,也为那些故作清高的含糊其辞而感到十分遗憾。

“但你们也是,哪有那么多问题啊。”他点着纸钱,喃喃自语。

“等我下去见你们了,就让你们也揍我出出气。”

 

至少在流言蜚语中,范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

“跟着大军阀,穿着大皮衣,抽这么粗的烟——”

“可是没见过他抽烟呀。”

“你知道那烟多贵吗?他现在哪还抽的起?”

“范老板现在没钱啦?”

“有钱哪用得着开面馆,你以为开面馆很好玩啊?”

“挺好玩的呀,可以天天吃面。”

“去,小孩子家家,知道些什么。”

“明明是你先跟我讲起来的。”小小的面孔十分严肃,“你不能看我小,就编故事骗我。范老板如果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变成开面馆的人呢?街那头老刘面馆的老板,连钱都算不清楚,范老板怎么会跟他一样,都在开面馆呢?”

范川虎着脸拉开门,提起小男孩的后领,把他放到大街上。

“这位仁兄,我要开张了,你能不能不要堵在我的大门口?”他瞪着坐在门槛上的人,“另外,能不能不要在我听得到的地方胡扯我的事?”

 

贩夫走卒关心奇闻异事,革命先锋想套取他的耳提面授。天暖的时候范老板还会亮一亮骨节分明的手,展示自己已然赋闲的决心,天冷了就一直缩在袖笼里,就连铜板银元都不愿触碰。

“丢少了。”有时也需要主动提醒。

半只脚跨出门槛的食客只能低着头后退,把剩余的面钱投进柜台上的小圆筒里。

“……失守了。”前两个字磕在了碗底落桌的声响中,“十里八乡鬼哭狼嚎,阎王爷不知又收了多少冤魂。”

“作孽啊。”有人摇头叹气。

范川目不斜视地走过,有人叫住了他。

“范老板,你开过飞机投过炸弹吗?”

 

范川缩进嘎吱作响的椅子里,笼了笼掌心粘附的热碗余温。

他说了一个故事。

十几年或几十年前,军校安排学员到郊外拉练。有天教官仁心大发,给成绩达标的学员放了半天假。七八个一秒钟前还装作被操得死去活来的刺头顿时都来了劲,各自抹了把脸,就往外面冲。

高兴之余,他们都忘了考察实际情况,直到走了半天山路,连只动物都没有见到时,才发现彼此都已饿得骑虎难下。好在前方终于出现了稀稀拉拉的民居,以及一块飘扬的黄布招旗。

旗上的字很是端庄,若是替换成百家姓中的任意一个,便与梁山所有物十分相似了。

学员们挤满了小小的堂院,主厨和帮工的亲闺女都有些战战兢兢,每隔半分钟,就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而大多数的客人都毫无所察。他们毕竟是朝昔相处的同伴,没有深仇大恨,基本也算过命的交情,虽然没有胆子喝酒,但这般闲闲散散聚在一起吃面,还是得意开心得很。

范川坐在几乎是正中的位置上,他不是说话的主力,他的胃叫得太凶,根本不愿把口舌浪费在咀嚼和吞咽以外的动作上。他对自己的这个体征并不满意。哪怕不是当兵的,一个堂堂大男人,怎能对滚烫面汤带来的满足感如此惦记。

老板的眼睛有些湿润:“世道艰难,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怕的。只是可怜了我家闺女。”

“我们帮你!”有被面汤灌糊涂的学员积极表态。

“你们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就走了,说什么漂亮话。”范川嗤之以鼻。

“至少让老板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是冷血生物!”被他嗤之以鼻的同学也对他嗤之以鼻。

“有心也要做点实事。”范川撇撇嘴,“老板,你这里地势偏高,肯定能看到东面的峡沟。鬼子如果从地面来,那里是必经之路。我建议你把那堵墙拆了,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马上就能看到。”

老板仔细想了想:“这位小哥说的有道理!”

范川挑挑眉:“你平时在馆子里最常做的是什么?你可以把家伙都挪到那个方向,这样就不会耽误干活。”

老板还没开口,学员们就哄堂大笑:“范川啊范川,这种问题你怎么问得出来?老板开的是面馆,当然是和面、擀面、煮面的多啦!”

范川一拍筷子:“不懂怎么了?不懂就学,有意见?”

故事说到这里,所有的听众都云里雾里:“范老板,说完了?”

“说完了。”范川点头。

“这什么意思啊?没听懂啊!”众人纷纷抗议。

“你们不是一直关心我为什么开面馆吗?”范老板舒适地抬起腿,架在他不舍得扔掉的三腿条凳上,“这就是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需要范川谦虚以对的人还有很多,但能够容忍他自我吹捧的,早就所剩无几。

他当然是干过大事的人。

那是一个收成的好时节,山脊上胶着了两批人马,另一边就是上百亩金黄的稻田。轰炸机在空中轰鸣而过,巨大的噪音和着无处不在的硫磺味,熏得人眼眶酸痛。密集的火力防线压弯了范川的腰,他握着半小时前夺来的只剩半截枪管的三八大盖,眼神明亮,跃跃欲试。

“我来搞定那个!”他指了指不远处威风八面的歪把子。

“等等吧?”战友有些担忧,“等他们上来……”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上的来。”范川低头检查弹药,“摔起炸药包的话,就没时间概念了。”

“可是……”

范川已经向后方挥起了手:“都过来!向我靠拢!”

坡下的人收到了信号,各自机敏地靠近。范川拍了拍枪杆,瞟了战友一眼:“我要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怂,我可连家谱都不好意思进了。”

“你家有家谱?!”战友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哪个大户家出来的!所以你是那个不受宠的儿子,还是叛逆期过不完的逆子?”

“不然就不可能到这枪林弹雨来吃生活?不过我家真没什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大家都差不多。”范川干脆利落,“都跟上我,我们今天怎么也得想法子报这铁王八的仇。”

只有曾在数九寒天便防不住风的温室中生长过,才会既勤恳又丧气,既凶悍又鲜活。飞溅的躯体残骸吞不掉他的不管不顾,他在白色的脑浆和湿润的小肠上碾出痕迹和轻响,用力甩去了眼皮上滑下的鲜血。

已经进入了非常危险的射程,一点点异动都能换来毫不留情的扫射。他丢出了手榴弹,在草丛中匍匐打滚,恳求除了擦过手臂和大腿的流弹外,不会受到什么波及行动的伤害。他开始倒数枪膛中子弹的数量,忍不住嘀咕起自己都听不见的话语:“少了半截我也能打死你。”

枪手倒下了一个、两个,缺口终于出现了。友军一拥而上。范川咧着嘴爬起来,脑袋被不知来自谁的大手拍了又拍。战防炮终于推到了有利位置,炮兵们兴致高涨,飞速装填,赶在下方坦克的炮筒对准他们之前,操纵发射。

范川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等待着一声巨响和一场爆炸。焦土地上黄沙飞舞,零散四布和凌乱堆叠的都是死神的杰作,黑漆漆的炮筒距离自己只差一个很小的角度,这是一直陪伴他直到生命尽头的视野。

更大的声响中断了这场小型对峙的结局,空袭在他们看到一线光明之时终于揭幕。巨大的冲击波和熊熊大火摧毁了他的部队、他的战友,也摧毁了他当时的奋斗本能。

面馆今日也正常开张。范老板依旧心事重重。

 

北风乍起,街上又出现了新鲜的事故,尸体被放在门板上匆匆抬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腕从白色的盖布下跌落,家属哭得伤心,并没有注意到。

窗缝正好容纳了范川的一只眼睛。消极的态度和反抗的本能在他的心里纠结厮杀。他还没等到那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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