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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之下皆阴影

【楼诚】柳枝(一发完)

全文3904字。请知名不具的【】太太按照我们的约定,更新8k字哟❤

原著向。是柳不是桃,不用怕。


1

凌晨起风的时候,明诚开始撰写那份悼文。

他昨晚没有时间,明晚没有时间,后晚说不定也没有时间。这是一项无论如何也要在天亮之前完成的工作。他写得很快,也写得很顺利。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他而言,也许连小菜一碟都算不上。

但这也是他许久以来面临的最为强悍艰险的挑战。

他向来稳健的双手在圆下最后那个句号的同时颤抖起来。他咬住了嘴唇,从薄薄的纸张上抽离出眼神,和朦胧失措的自我。

黑暗潜伏在他的眼底。

世界没有光源。

 

2

明诚曾经误认过一场走失。

彼时明台刚养出乐天的脾性,课堂书本的研习教案和街头巷尾的缤纷乐事都可能是他欢呼雀跃的缘由。他在凛冽的冬风里追逐桃树的美好,在蔚蓝的晴空下拨弄翠绿的柳枝,在这一方面,他从来走在明诚的前面。

此刻也一样。明诚抱着书本,跟着他在人来人往中穿梭。他的眼睛钉在小男孩讲究的帽檐上,忽略了脚下松动的软土。早春的泥尘也披着厚重的腥味,他狼狈地爬起来,明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进入明公馆后,明诚第一次产生的与“家”有关的恐惧。他在河堤上疯跑起来,越来越踉跄,越来越嘶哑。暖日融融煮沸了他,很多年后他还能够清晰地描绘出自己稚嫩而狰狞的面孔。

明台却举着两串糖人,欢天喜地出现在河对岸:“阿——诚——哥——我——在——这——里——我——买——了——”

这也是进入明公馆后,明小少爷第一次产生的与“家”有关的恐惧。他抱着膝盖哇哇大哭,糖人在脚底四分五裂。路过的大人们带着促狭的笑意,明台讨好地捉住了明诚冰凉的手,请他原谅自己。

明诚抱起他回家,手臂收得很紧,脸孔却板成一块冰。

 

3

码头附近发生了一桩血案。

尸体横在两堆货箱之间,血迹铺得很开,距离大海不到二十米。这显然是一场处决,稍有经验的人都能从现场判断出凶手并没有将充裕的时间消耗在沉尸上,而是不紧不慢地打中了目标的大动脉,再不紧不慢地击穿了对方的头颅。

这异样的表演中止了被冷风吹得哆嗦不已的鉴察人员的抱怨。这本不太容易做到,毕竟在76号和新政府内部,死者的名字暂时还保持着陌生的状态。

梁仲春站在一旁,低着头盘问发现尸体的清洁工。清洁工穿得极其单薄,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地向外蹦出佛经用语。他更害怕自己触了霉头。

明诚不需要去码头,也能收到详细准确的情报。他挽着明楼的大衣,沾着锐利的风尾,凑出一张冷漠疏离的面具。会务缠身的明楼二十分钟后才退步而出,一边笑容可掬地向送行的高官温和致意,一边刻意地收敛了见到明诚的不耐样子。

高官算是心慈:“阿诚先生久等了,下次不要干站着,也到会客室坐一坐,喝杯热茶。”

明诚鞠下标准一躬:“谢谢长官,让您担心了。”

十几个小时之前,他冻着眼神、平着嘴角,心事重重却自以为冷静地向明楼告别。十几个小时后的此时,车辆开出的瞬间,他就用经过压缩的灿烂笑意晃花了明楼的双眼。

明楼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他舒适地向后座一靠,在后视镜里定位了明诚的瞳孔:“就这么高兴?”

明诚点起了头,几缕碎发挣脱发胶,随着他的动作摇来摆去:“任务成功了,怎么能不高兴?”

明楼笑着夸奖他:“阿诚先生干得好。”

明诚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刷过了沉重的灰影。他欲盖弥彰地说:“今晚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明楼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本来想打趣,说一句“幸亏你成功了,我也不想月黑风高不睡觉,偷偷摸摸去扒火车”。心疼一下明诚昨晚的劳动成果也是备选之一,毕竟那张纸很快就会烧成焦灰,倒进纸篓,悄无声息地殉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但他什么都没说。明诚向后略微偏了偏头,又飞速转了回去。

不仅在这个晕黄的傍晚,心领神会的沉默总是习以为常的。不堪一击的喜庆也是。明诚轻轻呼了口气,前方有小贩挡路,他烦躁地摁了一下喇叭。

明楼只说了一句:“别急,慢慢来。”

 

4

一名死者的身份很快得到了确认。行动处饿着肚子披着雨衣连夜出征,好在不算是全无收获。梁仲春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吹着胡子叼着烟,并没有显现什么意外的样子:“果然如此。”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心腹殷勤地递上了火,“这家伙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地下党。”

“看起来看起来,你看过几个地下党?”梁仲春瞪他,“要是连你都能看出谁是地下党,我明天就告老还乡。”

心腹唯诺赔笑:“梁处长英明,是小的愚钝了。”

梁仲春没有接话,原地站着开始沉思。饥肠辘辘的全体部下早已工作完毕,见他不发一言,只能保持分离状态,继续开挖可能遗漏的部分。心腹收到许多个眼色,硬着头皮再度上前:“梁处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查。”梁仲春阴森森地说。

“请您提点提点?”

梁仲春的宝贝儿子大病初愈,虽然任务称不上成功,但心情好得足以传道解惑:“这人不是普通级别的地下党,他一背叛,必然威胁到上海的整个地下党组织。根据他的经济状况来看,八九不离十,事情跟钱有关。他三更半夜摸到码头,很有可能是与人约好了,要进行情报交易。”

“现场并没有第二具尸体……”心腹想了想。

“没错,这很重要。”梁仲春说,“所以我们可以这样猜测,如果交易成功了,那他就是被交易对象杀死的;如果没有成功,那就是地下党杀他灭口。”

“那究竟是哪一种呢?”

梁仲春跺了跺拐杖:“我不是说要查吗?!”

他站直身体,面向战战兢兢或不明所以的部下:“明早七点集合。你们今晚都跟家里人报备清楚了,这事情不搞的水落石出,别怪我不放你们回家。要是一不小心让汪曼春给抢了头功,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5

76号翻天覆地寻找的码头血案制造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炭桶提进明楼的书房。

“明台问我是不是要吃烧烤。”他一进门就告了小弟一状。

“就知道吃。”明楼挑了挑眉。

明诚点起火,搬张凳子在一边坐下,顺便也烧掉了一些不再需要的文件。悼文是丢下去的第一张。火舌映在他专注的眼眸里,他假装自己不知道明楼什么时候坐到了对面。

“就这么怕啊?”明楼坐在了一个极其适当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好看得清楚,又刚好看不真切。

“当然怕了。要是昨晚行动不成功,我现在就要陪你趴在铁轨旁边喂蚊子了。”

“现在什么时候,哪有什么蚊子。”

“虫子总是有的。”明诚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又生动起来了,就连递出纸张的指骨间都透出了生命力。也许是假的,但更可能是真的。明楼了解他,所以并没有付出真正的担忧。

而明诚不知该对这种心领神会表露什么样的态度。

“该写名字的地方我空出来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明楼轻轻“嗯”了一声。

“我其实真不觉得那能派上用场。”明诚耸耸肩。

“我也这么认为。”明楼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

明诚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明楼也回了一个。高温上方的空气纠缠变形,火竟然能造出水雾般的奇妙视感。他们挂着彼此不能察觉的神态注视对方。太明显了,一切简直太明显了。明楼是无意的,而明诚缺乏勇气。

“我也很庆幸。”明楼说。

 

6

事件终结于漏网之鱼的逮捕。

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蜷在匆匆挖就的地窖中,出奇勇敢地面对着黎叔的枪口,大哭,再大笑:“你们不是正义的使者吗?你们才不会杀我!你们不可能杀我!!”

他们最终只能扔下绳圈,套住他的脚踝,将他头下脚上地拉上来。明诚抱着手臂堵在门口,手心控着手枪。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形容枯槁,呆坐于地,嗓音茫然而凄厉:“我不能看着他死,我不能看着他死,我不能看着他死。”

“您这是藏匿罪人。”黎叔说。

“他是我的儿子啊,亲生儿子!”老父亲涕泪横流,伸出脏兮兮的袖子往脸上一抹,“你有儿子吗?你有儿子吗?!”

“不想死,并不是继续活的理由。”明诚冷淡地做出了回应。

 

7

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还在法国的一个凌晨,明诚被临时叫出了宿舍,去帮助一名在酒馆喝得烂醉的同学。这是一桩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的差使。他们在零下几度的空气中出了一身大汗,才成功地分离了依依不舍的酒鬼和酒桌。

回程的路上伴随着绝望的啜泣。同行者知道内情,小声向明诚透底:“他一直想回国,但又记恨家人,所以才勉强留在这边。但孤军奋斗谈何容易?他本来就不适合出来。”

明诚没有说话,他的心里还纠结着苦郁的背叛感。出门前,他在写一封不能让明楼知道的信。

对方并没有留意他的心不在焉:“人生啊,有时就是这么倒霉。有的人就始终有,没有的人就一直失去。他要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回国了。”

他看着明诚,等着他的回答。明诚摇了摇头,话语出口,极为顺畅:“这么一说我就不觉得意外了。他只是用地理上的距离来蒙蔽自己,假装问题并不存在。所以当无法接受的发展出现的时候,他根本无法面对。”

泡沫隔开了存在与虚无。不能面对真实结局的人,也定然缺乏驱散苦楚的勇气。

明诚推开了明楼的房门。灯还亮着,这是好事,但他已下定决心。就算明公馆突然地震,只要房梁不把他砸死,他就会从砖瓦之下露出头来,对着明楼问个清楚。

“有这样一件事。”他从背后掩上门板,奇迹般地保持了镇定,“我不敢说,你不能提,那该怎么办?”

明楼抬起眼,从眼镜后面看他。

对视中有前尘往事。

“你听懂了,对不对?”他低声问。

“你听懂了,这说明我是对的。”

 

8

鬼树之枝可打鬼。

千百年的幸事也不过如此。

 

9

他们后来也出门踏青。

明台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两位兄长并没有借用踏青名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吃喝玩乐和某些意义上的秘密活动。他威胁要把车子开走,但明楼和明诚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各自下了车。

明台斜着嘴对着他们的背影赌气。阳光正好,怒火阻止了他追上去的脚步。

明楼和明诚散了一圈步,一直听到小弟的声音。明小少爷把帽子塞进了裤腰,牵着一只风筝,满草地乱跑。还穿得十分臃肿的孩子们被他逗得咯咯大笑,尖叫着去扑他的手臂。明台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洒出一把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晃花了幼小的脸庞,他淹没在欢呼中。

明楼和明诚停住了脚步。他们的手臂轻轻地碰在一起。哪怕他们拥有光明正大的亲密权利,也始终陶醉于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

感情也许从来谈不上归宿。共处同生,心照不宣,这已是最大的满足。

“他会成长的。”明楼并不认为自己在安抚明诚。

“没关系。”明诚说,“我们总能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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