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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之下皆阴影

【楼诚/AU】战场上千万不能说(一发完)

梁仲春被抬回营地的时候,明诚正把脸埋在一个巨大的豁口铝杯里,贪婪地享用着从杯底升腾起来的稀薄热气。

“老梁被流弹吻到了。”有人跟他八卦,“不过算他命大,只亲到了脚。”

明诚点点头,珍惜地把最后一口洗锅水喝完,遗憾地确认了胃部基本没有升温的事实,这才慢条斯理地把杯子冲洗干净,放回床头的架子上,往医务室走去。

时间卡的刚刚好。他在门口和取完子弹出来透气的军医擦肩而过。

梁仲春躺在窄窄的板床上满头大汗。他在营里朋友不多,身为明星人物的明诚第一个来看他,他觉得既感动,又荣幸。

但诉苦总是要的:“痛死我了!真他妈的痛!”

明诚在床边坐下,拍拍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从肉里剐出个铁块来,能不痛吗?”

“我觉得黄医生对我下手特别重!他给别人取子弹一定没这么狠心!”梁仲春压低声音。

明诚依据他对黄医生和梁仲春的人品很快做出了判断:“一定是你的错觉,或者是你得罪他了。”

梁仲春只好转移话题:“阿诚兄弟,你帮我把被子垫高一点,把我的腿摆上去。好,这样舒服多了。唉,我这回真是捡了条命。我是看着子弹从我眼睛前面飞过去的!我要是走快那么一丁点儿,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黄医生就没人虐待了!”

明诚点点头:“喝点水吗?”

梁仲春就着他的手喝下了一整杯凉水,虽然喉咙不干了,但胃里泛起了森森的冷。他叹口气,把手搭在腹部:“盼星星盼月亮,眼看着就要打完了。我要是这时候交代了,可太划不来了。”

明诚把水杯放回床头,不置可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是别想这么多了。”

梁仲春发了片刻的呆,随后支起上半身,把手伸进受伤那侧的裤子口袋里,摸索半天,捏出了一张照片。

明诚的目光扫过照片上颇为可爱的孩子,有些诧异:“一般人不是都放在心口吗?”

“不行不行,”梁仲春严肃地摇头,“躯干面积大,中弹几率高,一不小心就弄脏了,还玷污了我的苗苗。”

明诚失笑:“那现在呢?”

“这个是偶然。”梁仲春躺了回去,眼珠子黏在照片上。

明诚从没想过梁仲春竟能表现出这么一副慈爱满溢的样子:“我可从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

“这个怎么能说!”梁仲春猛地拔起了头。

“什么不能说?”

“战场上千万不能说!”梁仲春的语气十分紧张,“说了会出事!你都打了这么多年了,居然不知道这个真理?”

“从没听说过。”明诚摇头。

梁仲春自然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开始了教育:“阿诚兄弟,我知道你年轻胆大不信邪,但有些东西,还是敬之为好。你还记得老宋吧?早上说完未婚妻的样子,下午就只剩下半截。还有小肖,遇上坦克那个,我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哭着复述家信的样子。你听好了,只要这仗还打着一天,你就千万不能说。不管多想念,统统放在心里,千!万!不!能!说!”

明诚的神色暗了暗。

梁仲春知他仍是不信,又再次强调:“想想你手上的戒指,想想你要回到哪里去?”

明诚右手的无名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他低头看了看那枚素净的指环,扬了扬眉:“还能去哪里?我从这个戒指的主人那里来,也必然将回到戒指的主人那里去。”

 

梁仲春受伤后,暂停了一切军事任务,被分派到后勤部去工作。他也乐得自在,每天在厨房帮忙烧开水、煮大锅饭,挥洒着给谁多打半勺饭的特权,偶尔也在营地中央用吆喝来通知战友们领取信件和包裹。

战线吃紧,他们一再转移,信件丢失情况十分普遍,能够顺利运达的包裹就更是罕有,只要一见到,就基本可以肯定收货人相当有门路。因此从有天明诚收到了一个分量不轻的纸箱,并且当场拆开分给他一个牛肉罐头起,梁仲春第一次意识到了明诚和别人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有识货的人提点他,“你看他手上那块表,虽然被划得乱七八糟,但起码是S市半套房子的价钱。”

梁仲春是个人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出身优渥的人为什么会来当兵送死。

“该来就来了,不需要为什么。”明诚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他面对梁仲春特意留给他的无肉烧骨表现出的急切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们这种小开不都应该在家里喝着咖啡吹着暖气,或者干脆出国避难吗?”梁仲春不死心。

“你这种有家有室的人不应该死守在大后方,东躲西藏投机取巧吗?”明诚反问。

“我确实是那么打算的!”梁仲春倒是坦诚,“我战前在S区后方混了个职位,本来相当牢靠,就算开战也不会受到影响——不骗你啊,他们都叫我梁处长来着!后来在我手下干活的小舅子得罪了新来的长官,一下牵连到我,才被赶到这里来了。”

“S区的新长官?”明诚奇特地产生了兴趣。

“可惜我到走都不知道那长官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梁仲春咬牙切齿,“不过我死死记住他的脸了!还有他的代号‘眼镜蛇’!老子已经想好了,如果遇上什么不测,一定要想着他的那张大脸去见先祖!”

明诚笑了,虽然满头沙土神情疲惫,但十分愉悦、十分明亮。

“看我吃瘪你居然能这么开心?”梁仲春被他笑容里放出的光芒闪花了眼。

明诚端起汤碗,碗沿后露出的眼睛弯成月牙:“要不你再多形容一下那位克星吧?然后你就能发现,我绝对还能更开心。”

 

梁仲春用来形容明诚的形容词中,排在首位的既不是“战斗英雄”,也不是“万人迷”,而是“深藏不露”。

因此他对于能窥探到明诚更多情况的所有机会,都欣然接受。

毒蜂突击队的到来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作为现时战绩最佳风头最盛的突击队之一,他们受到了整个军营的夹道欢迎。梁仲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队伍中长了一张娃娃脸却满脸写着“我不高兴”的队长,人高马大却因为掌声和欢呼缩头缩脑的副官、眉飞色舞四处挥手的高帅小年轻和一个脸白白个子小小的姑娘,啧啧称奇:“这毒蜂突击队还真是异彩纷呈、百花齐放啊。”

明诚是少数没去凑热闹的人。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微笑。

下一刻小年轻扑了过来:“阿诚哥!!!!!!!!!!!!”

明诚笑着张开了双臂。

小年轻似乎想把明诚给抱起来转两圈,幸好还是作罢:“阿诚哥好久不见!三年多啦!”

“三年零四个月。”明诚拍拍他的脊背,“瘦了。”

小年轻抓着明诚的手臂左看右看:“阿诚哥你这样好帅!大姐大哥都看不到,便宜我啦!”

明诚撸了撸他的脑袋:“你这样才该让大姐看看。”

两个人热情了好一会儿,直到围观毒蜂突击队的人们和毒蜂突击队成员都看了过来,才拉开了一些距离。小年轻立刻拽上了明诚去见自己的队友。梁仲春仔细观察了一下,队长和副官见到明诚并不意外——虽然说不上态度好,但双方显然是旧识。

明诚则直到吃饭时间,吩咐梁仲春给小年轻加菜的时候才想起要给他介绍:“这个是明台,是我弟弟。”

他神色如常,但梁仲春平白无故地感觉到了泰山压顶,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包在我身上!”

毒蜂突击队吃了饭,几乎没有休息,就重又启程。明诚出了任务,甚至没赶上送行。梁仲春蒸完番薯,恰好从窗户里看到了他们回来的景象。明诚走在队伍的最后,身上交叉挎着三四串子弹,背后背着两把步枪,腰间还栓了把规模可观的长刀。他走得从容不迫,但每迈出一步,都英姿勃发又气势逼人。

就连辗转各军营给战士们注射疫苗,见过不计其数战神军痞仪仗兵的小护士也忍不住捂住了脸:“好——帅——呀——!”

可惜这十分霸道的英俊在梁仲春举着手上的信冲他挥手时便消弭无踪。他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甚至冒出了一些傻气。

梁仲春早就注意到了信封上的军区邮戳:“谁寄来的?”

“我大哥。”明诚一把撕开信封,转头就走。

“你大哥也在打仗啊?”梁仲春十分惊讶。

明诚已经走到了三米开外:“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

梁仲春摇摇头:“一家三兄弟都在战场上。啧啧啧,这家人。”

 

明诚第二天是被架回来的。

“怎么回事?”正在用刨刀虐待萝卜的梁仲春匆匆站起来,拐杖都忘了拿,差点一头栽进冒着泡的大锅里。

“阿诚中枪了!快准备止血!准备止血!”架着明诚的战士一门心思地高声大喊。

一瞬间从四面八方冲出许多休息的战友,七手八脚地关注明诚的伤势。

终于拄着拐杖走出厨房的梁仲春目瞪口呆,回想起自己受伤时的冷清状况,就想发表一些感慨,却被跑过来的黄军医推了一把:“让开!别挡路!”

等到战士们都吃饱了饭,梁仲春才找到机会,藏着一个好不容易弄来的大红苹果去看望明诚。明诚伤在左肩,流血不少,烧得昏昏沉沉,看谁都是印象派作品。唯一的幸好是伤口贯穿肩部,免受了黄医生铁手取弹的痛苦。

梁仲春担忧地坐下了。明诚看过来,主动说了几个字:“还真的不能说。”

梁仲春没有听明白:“什么?什么不能说?”

“提也不能提。”明诚轻声回答。

 

明诚在床上修养了五天,烧退以后就闲不住了。他托人拿了纸笔,除了睡觉就是画画。来看他的人不少,但跟他一起入伍的弟兄们已经所剩无几,很多新人这才知道著名的阿诚哥还有这等技能。一时间,他的身边充满了赞叹。

明诚本就性格随和,又自觉康复情况不错,兴致来了,还帮一个刚过20岁生日的新兵画了个肖像。他也画风景,一张湖畔边小木屋的素描在整个军营里传阅了遍,最后被细心地贴在了他的床边。

“你这是凭空想象的,还是真有这个地方?”梁仲春好奇。

“是想象的,不过我猜也真有这个地方。”明诚说。

梁仲春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无趣,干脆自找话题:“你给你大哥回信了没?你现在有时间,可以写很长很长的信。”

“现在不写。”明诚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梁仲春诧异。

“受伤的时候写出来的,和没受伤的时候写出来的肯定不一样,”明诚说,“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梁仲春咋舌:“至于吗?”

明诚低头一笑:“都这么久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第六天,明诚收到了调动通知。

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安排,立刻整装打包,准备启程。

闻讯而来的梁仲春看着他摊开的行军包,急得直跳脚:“就你这样还想去支援人家?阿诚兄弟,你想通点,这是去送命啊!”

“这里过去哪怕顺利,都要十天路程,那时候就痊愈得差不多了。”明诚单手麻利地收拾行李,“放心,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把握,绝对不会给战友造成麻烦。”

“你就不能去个安全点的地方吗?S区最危险了,你换个地方支援行不行?”

“我和你这种大头兵可不一样,”明诚依旧没有掩饰他对梁仲春战力的轻蔑,“我来当兵,本来就是冲着S区去的。如果名额没有出问题,我一直都会在那边。”

“你还有兄弟还有姐姐,他们该多担心啊。”梁仲春动之以情。

明诚利落地把拉链一拉:“S区是我的故乡,能回去是并肩作战,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他喜悦的表情不似作假。梁仲春看着他兴奋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有些诧异,又有些悲凉。

明诚看他表情复杂,有趣地勾起了嘴角:“怎么?这么舍不得我?”

梁仲春连忙皱着脸否认:“你不是应该留下什么东西让我帮你保管吗?等我们在和平年代重遇再还给你?”

明诚潇洒一笑,拎起背包往背后一甩:“没什么好保管的。我们在往胜利走,哪有什么是需要留下的?”

 

梁仲春再次见到明诚,是在S市的一次退伍军人纪念会上,此时距离战事结束已经过了半年。梁仲春的腿终于还是没能康复,但他的心情在变好,如同这曾经繁华也曾经沉寂的城市正在复苏。

明诚的出现仍旧带着些许英雄登场之感——他找到了走丢的苗苗,并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到妈妈身边。

梁仲春感慨万千:“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

明诚稍微白了些,也胖了些。他穿着簇新的西装,肩背挺直,神采飞扬:“祝贺你,也平安归来了。”

梁仲春低头打量他的手指,那枚素戒依旧圈在那里:“你戒指的主人呢?”

“也在这里,待会跟你介绍。”

“你有没有跟她提起我?”梁仲春放下心来,开始挤眉弄眼。

“当然是有的,”明诚笑道,“他一直想向您当面道谢,感谢您指点我在战场上的言语之道。”

明诚语带深意,笑藏促狭,梁仲春却只能装作没有发现。毕竟他跟明诚的相处经验是他从来拿明诚没有办法的有力证据。

他机智地将话风一转:“我刚刚见到了我的仇人,就是把我一脚踢到战地去的那个长官。几年不见他居然一点没瘦,还是那幅欠扁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把拐杖砸到他那大油头上去。”

明诚微微瞪大了眼。

梁仲春没有得到附和,有些不满:“难得重聚,你就不跟着我骂他两句?”

明诚不紧不慢地说:“我这个戒指的主人情况有些复杂,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我曾经以为我们相隔千里,不算并肩作战。但后来我想通了,我在前线扛着枪,他在后方排兵布阵,这何尝不算并肩作战的一种?”

梁仲春懵懵懂懂地问:“你说什么?哎你看,那就是眼镜蛇!他正在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

明诚一笑:“他是来找我的。他就是我的大哥,我的伴侣,和我戒指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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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勉强的兄弟篇:战场上千万这样说    一个中级的目录

题外话1:用绳命推荐横空出世的UP主一片青苔太太,无敌各种超级高能!请点其中一个视频的传送门(或搜av4621631)

题外话2:有一个脑洞写了4.5K字才发现逻辑上有圆不过来的漏洞……愧做理工人,撞墙.jpg

题外话3:又要节后才有新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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