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中级

日光之下皆阴影

【楼诚/楼诚衍生】墨菲定律与蝴蝶效应(完/整理版下)

整理版下(21-40章)。1-20章请戳:整理版上

21

明台和明诚都神态自然、口供一致的时候,明镜起疑心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这个没关系的啦,不过你记得多关心一下李警官,如果他与那个相亲对象不合适,你就告诉我——当然最好是合适的啦,希望他也能早日成家,双宿双飞。”

“放心吧大姐。”明诚说。

“这位李警官,还真是不凡!”明台已经把李熏然的故事说了一遍,听得明镜又是夸赞又是怜惜,“明台啊,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要好好珍惜。”

“熏然哥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明台得意。

“你要当人家的朋友,也要有那个水准才行,”明楼说,“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就只剩下酒肉朋友了。”

“我哪有吊儿郎当!”明台气愤,“你问问周总!我在面粉厂干得可好了!大家都超喜欢我的!就算在学校我也很好!我还拿奖学金呢!”

“哪里好?”明楼眼睛一瞪。

“明台确实好多啦,”明镜瞪回去,“就像我说的,自从王老师做了明台的导师,明台的变化显而易见。我真的要请他来家里吃饭,谢谢他管好了我们家这个混世魔王。”

明诚知道有戏看,连忙去看明楼,正正好赶上观摩明楼面部抽筋的奇景。

“大姐,教书育人是他的工作,要是连明台都收拾不了,他还做什么大学教授?直接回老家放羊好了。明台上课听讲多多提问认真出勤少搞破坏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

“你们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哪?”明镜问,“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

“我怎么不愿意见他了?”明楼哼道,“我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好把他揍一顿!”

明镜懒得理他:“阿诚啊,你最近这样很好。赵医生李警官都是值得保持私交的人。我派人问过了,赵医生的那个扶危济困的组织运作的很好,是真的帮到了很多有需要的人。你一直跟着明楼,跟的太死了,要多多拓展自己的朋友圈,多和新朋友联系,知道吗?”

明楼问:“大姐,我有这么差吗?”

“不是说你差,”明镜说,“但你也不能总赖着他啊。以他的资质能力,干什么不行?非要给你当秘书?谭董都说过想把他挖走,给他买豪宅都行。”

“谭宗明存心想气我,什么话都能说,”明楼并不在意,“他能买得起什么豪宅?我们明公馆可是文物,豪宅能买,文物能买吗?”

“是你想气我吧?”明镜说,“一大堆歪理。想当年,传媒那块的位置我都给阿诚留好了,他就非要跟着你。”

“有这事?”明楼眉峰一跳,看向明诚。

明诚没想到明镜居然提起这茬:“大姐,我是真想向大哥多学些东西。大哥也没有纵着我偷懒,我现在不仅仅在做秘书,财务、公关、股票,我也都有参与。”

“我知道,”明镜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我总觉得你应该离明楼远点,你看他,恨不得把你拴在领带上,你不在的话连咖啡都不喝了,简直把你当保姆。”

明诚笑道:“大姐,这说明我泡咖啡的功夫强啊。明早我给您也泡一杯,您鉴赏鉴赏,提点意见?”

“就会搞转移话题那套,”明镜斥他,“明知道我喝不惯那玩意。”

明台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下看这个,一下看那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镜很快就回房休息去了,她一走,明台也跟着跑,客厅只剩下明诚和明楼两个。

明楼问:“大姐让你去管传媒,你怎么不告诉我?”

“大哥问的不该是我为什么不去吗?”

“一个一个来。”

明诚戏谑道:“怎么,大哥终于嫌我烦了,想把我撵走了?”

明楼不为所动:“阿诚,你这转移话题的功夫连大姐都骗不过,还想来骗我?”

明诚挑挑眉,低着头:“我不想让你知道。”

“怕我会劝你去,还是怕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怕你会觉得你阻碍了我的发展,”明诚说,“大哥,我不是盲从的人,我对我的人生是有规划的,我可以很理智地进行这种规划。”

“但我也想让你知道,你不需要觉得对我亏欠了什么,”明楼说,“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从来就有坚强的意志和上进的品格。是你自己从桂姨的手下逃了出来,然后识字读书、成器成材。如果你遇见的不是我,你也能遇见其他人。就算没有,你也能靠自己奋斗出一片天地。”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明诚轻声说。

“过程可能不同,结局却未必。”

明诚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数过去。他既不愿这么离开,更不愿气氛如此僵硬。

明楼突然往楼上扭头:“明台!你手机还在这里!”

“好!我下来拿!”明台咚咚咚地跑下来,到茶几上拿起手机,又咚咚咚地往楼上跑,被摁亮的屏幕从明诚眼前一晃而过。

明诚站起来一把抓住明台:“你居然录音??!!”

 

22

明台没想到明诚眼睛这么尖,更没想到他脚伤未愈都能一把抓住自己,吓得头皮都松了:“大……”

“你叫声大姐试试。”明楼和颜悦色地说。

明台自知理亏,虽然收声,但也不肯束手就擒:“你你你不能收拾我!”

“我怎么就不能收拾你了?”明楼劈手夺过明台的手机递给明诚,两个人默契无间,一人一边,拖着明台就往明楼的书房走。

明台大难临头龇牙咧嘴:“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会后悔的!”

这威胁显然毫无用处。他没一会儿就被拖进房间,只好趁着明诚关门的时候给明楼打个眼色,并自自觉觉地站成一副认真思过的样子。

“你录音干什么?”明诚举着他的手机,一脸风雨欲来。

明台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没干什么……我跟我们班同学说,我有两个又高又帅又有钱还声音好听的哥哥,前面几样都已经证明给他们看了,现在就差最后这项了……”

明诚冷笑:“你骗谁呢?我跟你大哥三天两头上新闻上电视,要听声音还不容易?”

“阿诚哥,”明台委屈地退后一步,“你别问了呗——或者你干脆就信我嘛,反正我都是为了你好——是真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为我好?”明诚怒火中烧,“大姐刚刚怎么说的?她一直都认为你现在有了很多长进,原来就是这么个长进法?!”

明台低着头听训,眼神却一撇一撇的,尽往明楼的方向飞。

明诚看在眼里:“你们怎么回事?你有什么话要说?”

明楼轻咳一声:“明台啊,你阿诚哥说得对,要我们的声音多得是办法,偷偷摸摸地录是想做什么?这样吧,我电脑里有我上课的录像,明天拷一份给你,你放给你同学看就是了。”

明诚简直怀疑自己在梦游:“你说什么?!”

明楼不为所动:“不过这事你开头就做得不对。你是学生,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而不是仗着家里条件好,跟同学说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们的成就都是我们的,和你没关系,你跟同学聊聊天可以,但还是要以学术问题为主,而不是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明台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眼前这颠倒黑白的一幕让他全身的细胞都兴高采烈。平时只有明楼凶神恶煞明诚扶危定乱,现时情形调转,他恨不得立刻拿手机录下来,以便日后时时回味。

——可惜手机还在明诚手里。

“看热闹很开心是吧!”不料明诚先冲他发难,“可以啊明小少爷,居然抓到了你大哥的把柄。看来王天风还是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明台一听他居然扯到王天风,心里叫苦不迭:“阿、阿诚哥,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大哥也不是完人……不不不,我是说我错了,你就不要再惹大哥生气了……”

明诚压根不接他的话:“他被你知道了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什么。”明楼在一边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明台木然摇头。

“你觉得我现在不知道就永远不知道了吗?”明诚抬高音量。

“他就一定知道我什么了吗?”明楼问。

明诚仍然只问明台:“你知道我是知道你的,不要以为你能瞒得了我。”

“你现在不知道就行了以后知道了也没关系。”明台飞快回答。

“你以为你真的知道了什么?”明楼训斥他。

“我其实也不想知道但是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我也没办法当做不知道!”明台痛心疾首。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明楼说。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你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明诚回。

房间里一下寂静了。

明楼看着明诚,话却对着明台:“滚去睡觉。”

“不准去!”“我不去!”明诚和明台同声说。

“大姐不在,听谁的你不知道?”明诚说。

“放心吧阿诚哥,我不走。”明台觉得插在自己身上的引线似乎被拔掉了,小心翼翼又开开心心地退后两步,专心看戏。

明诚抿了抿嘴:“大哥,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多谎话了。”

“是吗?”明楼老神在在,“都有些什么?”

“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说谎,”明诚答非所问,“尤其是和明台联合起来骗我。”

明楼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我骗你了吗?我骗你什么了?”

明诚手上把玩着明台的手机:“我也很好奇。能有什么事情,是连我也不能知道的?”

他看明台,明台正缩在沙发上摇头。他又看明楼,明楼抱着手臂也在看他。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你猜我我猜你,但就是接不上线。

明台见自己的手机在明诚指尖翻来覆去岌岌可危,忍不住出声提醒:“阿诚哥,我的手机……”

明诚正想着今晚明台的表现,听到手机二字,突然福至心灵:“是你叫明台去盯我梢的!大姐根本没有时间告诉明台,而你手上抓着手机,是你把他叫出来的!”

明台听他得出结论,本是一脸钦佩,但接着看到明诚抬起手解锁了他的手机,又变成了一脸惊恐:“阿诚哥你居然知道我的密码?!”

明诚直接点开聊天记录,明楼的私聊窗口果然在很上面。几个小时前,正是他挂了李熏然的电话告诉明镜自己要出门吃饭的时间,明楼给明台发了一条信息:“马上出来,跟阿诚去吃饭。”

他转过手机屏幕对着明楼:“这下你有什么理由?” 


23

明楼把明台的手机从明诚手里抽出来,往明台的方向一递。明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在看热闹和保小命中选了后者,不情不愿地拿了手机往外走。

明楼给他开了门。明台走出房门好几步,不死心地回头,见门还开着,明楼明诚一远一近地从里向外看着他,在灯火通明的房子里生生营造出了一种阴渗渗的氛围。

“看、看什么?”他寒毛倒竖。

“你。”明诚没有起伏地回答。

明台扭头就跑,动作太急脚下一滑,拖鞋嗖地飞了出去,刚好撞到楼梯脚边的电话架。

在电话架和电话架上的一应物品陆续倒地的连串声响里,明台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下一刻明镜焦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什么声音?”

明台收回还飞在空中的一条腿,立正站好:“吵醒你啦大姐?我不小心把电话架撞翻了,对不起!”

“你们三兄弟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明镜从二楼探出身体,审视楼下状况。

明台回头看明楼和明诚,明楼和明诚还在看他。通常接不上他俩脑电波的明台第一次与他们对接成功,心里咯噔一下——他若不赶快解决这事,那对不是亲生的哥俩能把他的家底给翻个底朝天。

你俩上一秒还不共戴天这一秒怎么就一致对外了!明台恨恨地想,转回头向明镜赔笑:“大姐,真的没什么!我们怕吵到你,在书房聊天呢。”

明镜确实也没见到什么异样,交代他们早睡,就回房了。明台再也不敢回头,电话架也不收拾了,抓了鞋子就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蒙进被子发抖。明楼又站了一会,见明台确实没了动静,才把房门关上。

明诚正靠在他的书桌上,等着他开口。

明楼不紧不慢地坐到沙发上:“那条信息后面还有,你看了吗?一条是明台告诉我你们到了,另一条是我让他专心吃饭,别被你发现,有事回家再说。”

明诚板着脸看他,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

“明台这小子,虽然叫我大哥,但是一有什么事,不找大姐就找你,所以你一看他聊天首页上有我,马上就能知道不对。但我叫他干什么,他还是不敢不干。当然,这么做是我不对,我知道李警官他们是值得结交的朋友,我也确实不该干涉你的正常社交。在这里,我先跟你道歉。”

明诚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明楼便继续说:“这事我做的也不妥,手段太过粗糙。明台做事不过脑袋,出来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提醒,还以为你当场就能发现,没想到居然晚了好几个小时才穿帮。不过大姐有图谋有动机,你先怀疑她也是正常的。”

明诚仍旧不语。

明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明台的手机密码的?他成天拿你的手机玩游戏,知道你的密码还情有可原,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他的。”

明诚终于开口:“你在胡说八道。”

明楼勾了勾嘴角,并没有显示出被揭穿的尴尬。

明诚面无表情:“你们的信息我当然看到了,明台有没有跟你汇报、汇报了什么,我不关心。你的认错我接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大概还是因为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明台经常在我面前玩手机,要知道密码很简单。你问的我都回答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明楼说,“我刚刚其实想扯住大姐再做做文章,连理由都想好了,就是把明台和他那同学的事给供出来。但是时间太晚了,我不能打扰大姐休息。”

明诚问:“还有呢?”

“没了。”明楼摇头。

明诚勃然大怒:“为什么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肯好好说话,非要搞转移话题那一套?!”

“我没有转移话题,我知道转移话题对你肯定没用,”明楼有问有答,“我是在拖延时间,好再想想该怎么回答你。”

“什么答案连明长官你也想不出来?”明诚怒意更炽。

“不是答案的问题,”明楼说,“是回答的立场。”

他太镇定,镇定得滴水不漏、水火不侵,就像一堵墙,把自认非常了解他的明诚给拦在了外面。但这种挫败感消磨不了明诚的怨愤,他第一次体会到明台描述过的,恨不得把明楼书桌上的东西都对着明楼的脸砸过去的心情。

“有什么立场不立场的,”他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难道还不好意思了?”

明楼闻言,却是带着赞赏地、泰然自若地笑了。

明诚愣住了。明楼看着他,眼中既无奈,又坦然:“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上一次不好意思是什么时候了,总归是过了很久。从那以后,我就彻底迟钝了。不会被干扰,自认为感觉不到。从某个时候开始,甚至连去寻找和追求的动力也没有了。”

明诚心如鼓擂、头脑发虚,好半天才咬着嘴唇吐出一句:“你不该为了一段结局不好的过去,而放弃一切去爱的机会。”

明楼回答:“你也不该因为一个我,而放弃同样的事情。”

 

24

明诚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不应该?不,我是说,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楼还没开口,他又率先了回答:“不,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

他心沉似海,思绪如麻,却压抑不住诉说的冲动:“你怎么会觉得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机会?难道你不值得我这么做吗?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放弃过。但我不是害怕世俗,也从来不介意偏见,我只是、我只是……我这么拼命地掩饰了这么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你就非要说出来吗?你真的没想过说出来的后果吗?”

“阿诚你别激动。”明楼见他连声音都变了调,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怎么可能冷静?!”明诚一甩手,手背“砰”地砸在实木桌面上,“要不是我不舍得走不舍得这个家不舍得你,我早就跟你坦白一了百了,又何必忍到现在?”

明楼紧张道:“你有话好好说!手都不会痛的吗?!”

明诚落寞地勾起一边唇角:“你看你,永远都是这样。你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对我有多好。”

明楼看着他:“世上还有我们这样奇怪的兄弟吗?我对你的关怀备至已经到了我自己都察觉不了的地步,而你一边怪我不解风情,一边拼命留在我身边,却既敢耍蛮骄纵,又敢颐指气使。你有意识到吗?我们究竟把自己的位置都摆到哪里去了?”

明诚苦闷地笑了:“再奇怪也没关系。话说开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会去关心其他人,我也不用再在你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处处露怯。”

明楼打断了他:“不,我喜欢那样。”

然而明诚低落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有所好转,他甚至毫无反应。

明楼叹口气:“阿诚,我就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你误认了你的感激?”

“我当然知道。”明诚垂着头。

“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告诉我,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因为我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从来不是依附你而存在,所以我绝对不会把对你的感激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明诚回答,“你和大姐和明台给了我一个家,我可以守着我的爱守着这个家一直过下去。因为我舍不得。我愿意为了留在你身边而与我自己奋斗。如果你不说出来,一切都不会改变,你结婚生子也没关系,就算时间不能消磨感情,也一定能增长我的耐性。但你现在说出来了,我还怎么面对你?我和明台本来就不一样。当然这不怪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只是恩将仇报自作自受罢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的语无伦次絮絮叨叨。直到说完他才抬起头,看向明楼的眼神贪婪而餍足。

明楼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明诚正靠坐在他的书桌上,他弯下腰,将双手轻轻地撑在明诚伸出桌沿的膝盖上。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爱过人,”他缓缓地说,“为了忘记爱人的苦楚和悔恨,我忘记了爱人的感觉。但你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然后让一切都深入血液。我想我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状态,才会毫无所察、贪图安逸、而又沾沾自喜。但我必须要确定你并没有误认你的感恩。我从不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一种冒犯,我希望你安好,希望你没有期限地留下来,希望一切都能像现在一样但又比现在更好。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个是爱吗?”

明诚怔怔地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他低声说。

“我不需要回报你。”明楼回答。

“那你希望我属于你吗?”明诚声音越来越低。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干出让明台跟着你去吃饭的蠢事?”

明诚抿了抿嘴,不受控制地眨起了眼。明楼直起身,摊开双手,对着他委屈湿润的眼神回以一个温柔强大的微笑。

“过来。”他说。

明诚却没有动:“可是事情总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如果大姐知道了怎么办?如果我真的只是感激你而不是爱你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只是回报我怎么办?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就连家都没有了怎么办?”

明楼淡定自若地将手摊得更开:“那就请你下定决心,然后我们一起去解决这些问题。”

 

25

夏天七点的早晨,天已经很亮了。

明楼把房门推开一条缝,确认客厅空无一人悄无声息,才把门打开。明诚从他身后出来,依依不舍地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蹑手蹑脚地往楼梯走。

——立刻把提着拖鞋衣装整齐正在蹑手蹑脚下楼的明台吓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明诚尴尬地停住了脚步:“摔着了没有?这么早去哪儿啊?”

专门起个大早以防秋后算账却还是被逮个正着的明台打量着明诚身上的睡衣和乱蓬蓬的头发,权衡半天,终于憋出了几个字:“阿诚嫂早上好啊……”

明诚愣了两秒,脸上的尴尬和故作自然瞬间破裂。他抬腿跨上两级台阶,却被顾忌他脚伤的明楼一把拉住。明台抱着头窜回二楼,这才想起他肯定追不上自己,于是安心地蹲在地上冲两人做了个鬼脸。

“你在大哥房里睡呀?”怕吵醒明镜,他细声细气地拉着长调。

“腿疼!上不了楼!”明诚瞪他。

“你刚刚那一下可比兔子还快!”明台毫不犹豫地揭穿他,又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哎不对,你怎么还这么活蹦乱跳的?啧啧啧,真是不懂你们老年人……”

明诚捋袖子:“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是吧,臭小子你下来!”

明台跑到明镜房门口:“我抓着你的把柄你才不敢揍我!大哥!阿诚哥不好意思了!”

“叫我大哥是吧?”明楼一手圈着明诚一手指着小弟,“滚下来!别吵着大姐睡觉!”

明台趴在栏杆上:“我可是你们的媒人!你们就这么对我?!”

明楼警告他:“别闹了!下来!大姐要起床了!”

明镜的房间里适时传来了一些响动。

明台看明诚,明诚被明楼拉下了楼梯。明台看明楼,明楼正原地站好。明台又看了看自己,不情不愿地跑下去站到明楼旁边。

于是明镜一出门就看到了排成一排的三个弟弟。

“天下红雨啦?你们这么早起来?”明镜对眼前的蹊跷景象很是诧异,“明台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明楼抢先说:“他要去见女同学。”

“真的?”明镜没想到一起床就有这么好的消息,心情大悦,“你喜欢的女孩子啊?你这么早出门人家起床没有的呀?”

明台连瞪明楼的时间都没有,连忙赔笑:“大姐,我过去就差不多啦,我准备买早餐给她送过去的。”

“这样好这样好!”明镜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仪容着装,满意地点点头,“我们明台长得最帅了,这样穿真精神!要不你邀请她中午来家里吃饭呀?”

“下次吧大姐,”明台说,“十点多还要去学校一趟,老师说有个课题要布置的。”

“这样啊,那你们自己安排吧,”明镜不无遗憾,“是去见王老师吗?”

“是……啊……”明台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那我待会也过去一趟,一直没正式拜访过他呢。”明镜说。

“大姐,那疯……”明楼正要劝阻明镜,突然感觉明诚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他立刻会意:“大姐,您不必太早过去,过去也是等。”

明镜点头:“今天表现不错,对明台的老师就要这么礼貌。”

明镜十点半出的门,走之前在明诚的指挥下从明楼酒柜里洗劫了一瓶好酒,毫不客气地带走了。但明楼既没心疼,也不憋屈。他心情很好地晃进客厅,问正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的明诚:“我们现在做什么?”

明诚恰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提问和回答。”

他躲开明楼凑过去的动作,坐到沙发上:“问题我都列好了,昨晚来不及问,今天你非得回答清楚不可。”

“为什么来不及问?”明楼问他

“你少来,”明诚严肃地斥责他,“第一,明台那边究竟是什么回事?”

明楼见他认真,只好放弃原本的想法,遗憾地坐到他对面:“他发现你暗恋我,我又发现他发现你暗恋我,我威胁他不能告诉你,还因为乱吃飞醋派他去你身边做卧底。”

“他是他怎么发现的?”

“他对你心有所属深信不疑,然后他那位女同学告诉他,你喜欢的人肯定是你最关心最关注的那个,”明楼摇摇头,“这小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可惜了,跟了疯子那种老师。”

明诚把纸上的第一行字划掉:“第二,我被大姐逼去医院那天中午,你明明从外面回来,为什么骗我说你去天台抽烟?”

明楼眉峰一跳:“谁告诉你的?”

“梁仲春看到你的车从外面进来,还以为我也在车上。”明诚并不隐瞒。

“我去见汪曼春了,”明楼没有迟疑,立刻坦白,“她叔父毕竟是她至亲,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想我还是该简单地去见她一面。”

“就这样?”

“就这样,”明楼恳切保证,“你知道我……”

“我知道,现在也不想提她,”明诚打断他,划掉第二行字,“第三,那天从谭宗明酒会上回来,你为什么装醉?”

“我是怎么发现你对我心怀不轨的是第几个问题?”

“第四,”明诚板着脸,“你才心怀不轨。”

“那就一起说,”明楼很欣赏他那些不常见的小表情,“因为谭宗明的助理告诉我,在一定的情况下,关怀备至与毒药无异,所以我突然就明白了你生气的理由。”

“安迪?”明诚皱着眉头,“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奇怪了,赵医生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安迪是说,”明楼回忆着,“那是谭宗明的家属的理论。”

“不会吧?”二人同时说。

明诚拿出手机给明楼看赵医生的聊天记录。他们抵着脑袋对着手机消化这一事实,“明月赵故李”的三人群组突然里跳出一张图片。

“熏然发大红袍和阿胶做什么?”明诚嘀咕着。

下一条信息适时弹出,回答了他的疑问:“凌院长今天到我家吃饭,带的这东西是不是很贵啊??这么隆重该怎么回礼?求指教!鞠躬.gif” 


26

明诚拿起手机,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一条废话:“凌院长真是一片心意啊!”

李警官秒回:“中午的主菜是八宝鸭!!阿诚哥请告诉我,这袋东西能买几笼鸭子?”

明诚一边笑,一边托着手机给明楼看。明楼眯了眯眼:“你们这感情真是突飞猛进啊,连阿诚哥都叫上了?”

“他跟着明台叫的,我们在饭桌上培养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明诚认真地说,“你知道是什么样的战友吧?就是在锅碗盘碟里用筷子交战那种……”

明楼有点头疼:“明台跟着你们去吃饭可真是件苦差事。”

明诚深以为然:“所以你就别再打什么歪主意了啊,大姐说了,我要多交朋友,不能老是跟着你。”

“跟着我有什么不好?”

明诚本想严肃认真地做一个陈述,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熟菜吃得太多,偶尔也要吃点新鲜的。”

他们挨得很近,于是顺理成章地交换了一个吻。嘴角都是上扬的,于是一个又演化出另一个。明楼的手掌从他的腰后有力地握过去,他们在明亮中彼此贴近。

明诚的手机来电划破了这份静谧。

两个人整齐划一地扭头盯着那亮起的屏幕和上面明晃晃的“李熏然”三个大字。明诚抓了抓头发,平定一下呼吸:“熏然?怎么了?”

“阿诚哥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李熏然等不到回答,心一急干脆直接打了过来,“那东西到底要多少钱啊?我知道很贵,但是数字上没什么概念,我还不认得,都不知道怎么去搜。”

明诚眨眨眼:“阿胶是金标的,大红袍是宋级的,根据我对你薪资水平的不准确判断,可能要你小半个月工资吧。”

李熏然倒抽一口冷气:“我算是理解三牛哥了!我妈简直想跟他妈换儿子你知道吗?又有钱又大方还会洗菜!我如果今晚被我妈踢出家门了,那一定是我引狼入室造成的!”

明诚鼓励他面对现实诚心待客,匆匆结束了通话。回过头来,明楼正看着他,眼神深不可测。

明诚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要袭警吗?”

“来不及了。”明楼答。

明诚往他腿上一躺:“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做吗?”

“非常要紧。”明楼低下头想吻他,但因为角度不对而失败了。明诚开心地笑起来,支起身体去配合他的嘴唇。他们很愉快、很舒心,边吻边笑,就算姿势别扭也毫不在乎。

“我什么时候去买东西啊?”明楼在亲吻的间隙终于想起了一件昨晚就确定下来的头等要事。

“再不去小心大姐回来。”明诚说。

“你手机一直在响。”明楼把呼吸埋在他的耳边。

明诚自然也听到了:“你快出门,我负责把家里的通讯工具通通掐掉。”

他们艰难地分开,明楼去换衣服兼到明台的房间里寻找道具,明诚翻下沙发去拿手机。

赵医生上线了,正在独自刷屏。

“啧啧啧。”

“阿胶!大红袍!”

“熏然你别跟他客气!”

“啧啧啧,没想到领导他也有今天!”

明诚把手机调成静音,又同等对待了明楼的手机,接着把固定电话线拔松。他目送着明楼戴着明台的棒球帽低调地出了门,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心猿意马。明楼至少要去十分钟,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赵启平的电话:“赵大医生,你认识安迪?”

赵启平帮他细化问题:“你想问我是怎么认识的吧。”

“聪明!”

“她是我前女友的邻居。”赵启平回答。

“这样都能保持联系,看来你们关系不错。”明诚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问。

“她是我男朋友的助理嘛,”赵启平笑道,“抬头不见低头见,要错也难。”

明诚虽然已有预料,但还是被他的一语破的惊到了:“所以谭宗明的所谓私人渠道就是你?是你告诉他我扭到脚了?他买豪宅是为了和你一起住?”

“我跟老谭打过赌,说你和你家大哥谁会先来提问,”赵启平欢快地说,“太感谢了,我赢了!”

“赌了什么?”明诚好奇。

“你真想知道?”

“还是不了。”明诚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果断拒绝。

另一边的明楼已经顺利地在便利店采购了全套战#略物资。天气很热,没走几步就是一身汗。他盘算着回家要先冲个澡,或者晚点再冲——毕竟家里难得清静,而冲澡的机会总是有的。由此他又联想到明天结束休假的阿香,家里又将增添一个目光敏锐的常住人口。

做人没意思,明楼想到一个朋友的口头禅,抓紧此刻才是正道。

但这所谓的“此刻”,都不过是个美丽的幻想罢了。他终于回到了家,僵硬地绕过门前空地上那辆并不陌生的车子,推开大门。空调冷气与明诚的声音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明堂哥,大哥回来了!” 


27

明堂坐在沙发上吃着明诚削的水果,第一眼先看到明楼的帽子,第二眼则看到他背在身后藏着东西的手:“哎呦,你这返老还童戴起帽子来了?买了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看啊?”

“没什么,”明楼摘下帽子,面不改色地忽略他前一句话,“大哥您怎么有空过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

“怎么没打招呼?”明堂眼睛一瞪,“你嫂子带着你侄女去学钢琴,我送完她们去了店里一趟,就想过来蹭顿饭吃。打给阿镜,她说她中午和明台的老师吃饭,让我直接找你们,结果你们手机不接,固话又打不通。我看着顺路,就兜进来看看,嘿,这不都在家嘛!”

任务完成的不错,明楼用眼神表扬明诚,随后重复明堂话里的重点:“大姐和疯子吃饭???”

明堂鄙视他:“你们的仇恨还没消解哪?”

“这辈子都不可能!”明楼断言,“话说大哥,您这蹭饭可是蹭得正大光明啊。”

“跟你们还客气啥,”明堂丢掉橙子皮,“也就阿诚在我才敢留下,要是只有你,我还不如饿肚子。”

明楼把明台的帽子随手挂在楼梯扶手上,又把半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藏进自己房间的床头柜,这才回到客厅。明诚正一边切西瓜一边解释:“真是抱歉啊明堂哥,昨晚电话架被明台踢翻了,估计线就一直松着,所以您打不通。我刚刚恰好去车库拿点东西,也没听到手机响。您中午想吃什么?”

“你脚不方便,我们叫外卖就好,”明堂回答,“你们年轻人在外面吃得多,肯定比我在行。”

“没事,我做几个菜很快的。”明诚说。

“别别别,我就是来凑个热闹,你真做饭的话我马上就走。”

马上就走也挺好的,明诚不无遗憾地想,无奈地看了一眼显然也抱着同样想法的明楼。

他打电话叫了外卖,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明堂选了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这个女主角最近可红了是吧?我跟着你们嫂子看了几集,不过红得应该!演得好,也漂亮。”

明诚从碗里抬头看了一眼:“真人更漂亮。”

明堂一惊:“你认识?”

“他是明台老师的助教的女朋友。”明诚说。

“难得啊,居然找了个普通人。那个助教帅吗?”

明诚想了想:“憨帅憨帅的。明台和他熟,您想要签名吗?”

“值得考虑。”明堂点头,又继续看电视。明诚往明楼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看那神情,似乎想用筷子把手机那头的人给戳个对穿。

“怎么啦?”明诚凑过去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王天风的信息:“酒不错。客气了。”

明诚连忙缩回自己的座位,免得引火烧身。

明堂家里没人,左右无事,问过明楼和明诚没有出去的打算,就放心赖了下来:“你们要午休的话就去吧,我看完这集就走,出去的时候帮你们锁门。”

明楼客套地说:“您说笑了,难得来一趟,我们陪您。”

剧情上演到女二号正因为男一号的移情别恋觅死觅活,这让明堂很快联想到了现实人物:“你现在还有没有跟汪家那个丫头搅在一块?”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镇定回答:“就连明堂哥也为我担心,还真是明楼不对。我与她中间隔着血海深仇与普世道德,断无再续前缘的可能。”

“少给我文绉绉的!她叔叔去世就没找你诉苦?”

“有是有,不过我也无非看在旧日情谊的份上,权作安抚一个失去至亲的故人罢了,”明楼坦然而言,“您放心,今后定然不会再有瓜葛。”

明堂虽然听着舒坦,但嘴上不饶人:“你既然不是忘情,那就早点解决人生大事。阿镜不是一直给你们张罗相亲吗?我听说阿诚反而先松了口。怎么样,见过面没有?”

明诚这才想起金老师的事,心里暗暗叫苦:“大姐说金老师去了旅游,回来再说……”

明堂赞许地点头:“你就是比明楼听话多了,真给阿镜省心。哪像他,油盐不进,惹事生非,后患无穷。”

明诚笑着点头。明楼见他高兴,不由也跟着高兴,干脆懒得跟明堂抬杠。明堂将注意力转回电视:“你们啊,大好周末只会宅在家里,人家明台都知道要出门约会。你们做哥哥的,这点要向弟弟学习。”

明楼一笑:“明堂哥,缘分自有天定,有时候,苦觅不如静待。”

“能静待出个什么。”明堂显然不买账。

明楼笑而不语,和明诚交换了个眼神。

静待您回家啊,明堂哥。 


28

明台一进家门就蹭到明诚身边邀功。

“我够意思吧?”他冲着明诚挤眉弄眼,“把大姐支开了好几个小时,还说服大姐打包晚餐回来,免得你做饭辛苦。”

明诚没什么表情地看他,明台嘻嘻地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了!别这样嘛,要不好意思也该是我不好意思呀。”

“你就不觉得别扭吗?”明诚问。

明台想了想,神情一肃,“是有一个地方很别扭。”

“哪里?”明诚紧张地问。

“阿诚嫂这个称呼很有歧义!”明台一拍大腿,“不单可以指你,还可以指大哥!我对你们的称呼感到十分困惑啊!”

明诚本能地挥起了巴掌,明台早有准备,一把拦住:“阿诚哥,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想得很开的。人这一辈子有多少变数啊?和谁在一起其实压根不重要,只要能安稳、开心、积极向上地过日子就行啦,对不对?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连磨合期都不用,直接就能幸福快乐到老!是你很好,是大哥也很好,我们家这样没什么问题。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明诚叹口气。明台老神在在地搭着他的肩膀:“不过你们要想办法搞定大姐哦,不能让她伤心。”

明诚拍拍他的手背:“我们会的。谢谢你明台。”

“一家人客气什么?”明台眨眨眼,“你总不会过河拆桥吧?”

明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小少爷,你可千万别自作聪明。”

 

餐桌上,明镜提起了明台的同学于曼丽。

“明台眼光挺好,”她看起来颇为满意,“那个女孩子长得水灵,难得的是还很有担当。我听明台说,她家就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前不久哥哥被劫匪捅伤住了院,一应事宜,都是她在打理。”

明楼心情甚好,但打击小弟的心永远不死:“听起来倒是明台配不上人家了。她一个大学女生还能照顾哥哥、撑起一个家,明台呢?除了要钱,就是闯祸。”

“我有时候可很有用哦,”明台并不生气,“比如今天。”

明楼吃了瘪,没有接口,于是由明诚自然而然地引开了话题:“大姐,您今天中午和王老师吃的饭?”

明镜点头:“王老师开始怎么都不肯,后来明台才说动他一起去。他还非要出钱。我都不好意思了,明台吃的最多,他却出足了一半。”

“跟学生家长保持距离是应该的,”明楼评论,“大学教授工资又不低,他一个光棍住着学校宿舍,钱根本花不完。”

“胡说什么?我们家欠王老师的人情,让他破费还有理了?”明镜说,“我真觉得奇怪,王老师有风度有才学,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最欣赏这种类型的人吗?怎么总是不对付呀?”

“他也算是人?”明楼一脸震惊。

明诚见明镜眉毛一挑似要发难,再次出手救场:“大姐,还有件事要跟您说。我今天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汪芙蕖那件事背后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真的?”明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不敢说绝对正确,但是可能性很大。我看到信息的时候晚了一点,能打听的朋友要不在休假,要不已经下班了,所以没法进一步确认。我明天一早会再去落实。”

明镜想了想,随后重重点头:“对我们而言也是个好事。”

“我们已经有预案了,一旦消息属实,马上开始相关工作,”明楼说,“大姐放心,一切都在好起来。”

“有你们在,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没确定的事也不值得太过关注,”明镜振作了一下精神,“来来来,赶紧多吃点,这家的东西还真挺好吃的,明台推荐的没错。”

她想要重振饭桌气氛,就转向明台,准备说说今天在学校的见闻,却见到小弟正端着碗贼兮兮地笑:“你笑什么呢?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呀?又想你的曼丽同学啦?”

明台回过神:“没有啊大姐。”

“想没有用,你要有实际行动,不然怎么能追到人家。”

明台扁着嘴,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遭到了严重质疑,又看到对面明楼和明诚都露出了笑容,就更感不忿:“我是在想,阿诚哥下午一定很忙。”

“啊?”战火突然蔓延到自己身上,明诚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可不是嘛,”明台理直气壮,“阿诚哥向来手机不离身,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没有马上看到,不是很忙是什么?”

 

29

如何在明镜在场的前提下胖揍明台一顿而置身事外,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不过至少在好一段时间里,明楼也好,明诚也罢,都不会再去费心解这道题了——他们本就忙碌,倘若能有一点空闲,也该躲在书房或者角落里,做些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明镜不明所以,明台见好就收,至于明诚晚上在哪里过的夜,他俩一个不会关心,另一个也不会关心。

上班的路上还是明楼开车。“今天有什么安排?”他照例问明诚。

“29号草案已经完成了,待会一到就能看;十一点徐总监约您见面,主要是谈开发区新租约的事;下午研发一部的新招标方案会交上来,今天至少要把金额给定了;另外四点魏总会亲自过来签合同。”

“汪芙蕖这事大概几点有消息?”

“最早也要十点,午餐会议估计跑不了了。”

明楼思考着:“虽然事不少,但也不见得不能调整。你看着安排一下,有没哪件事能挪一挪的?腾半个小时出来也好。”

明诚有些诧异:“倒不是不行,不过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要紧事吗?”

“你不觉得办公室比家里要清静多了么?隔音效果也好得多,”明楼语重心长,“不要辜负光阴啊,我批准你滥用职权。”

明诚花了几秒钟理解他的意思,随后一脸淡定地点头同意。接下来的九个小时里,他卡准了每一个时机,用卓越的统筹能力让明楼忙了整整一天——就连下午魏总到访前仅有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都有分公司的秘书带着文件来找他签名。

“你们一般不是周二来的吗?”明楼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和颜悦色地问。

分公司的秘书有些疑惑:“明秘书长通知的我,让我提早过来把事办了……”

明楼自不会为难她。他把文件一一签好,笔都还没放下,刘秘书就敲门进来,通知他魏总到了。等到合同签好并把魏总送走,已经过了五点半。他这才终于闲散下来,有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机会。

明诚推门进来。

“吃里扒外。”不敲门的人只有一个,明楼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他。

明诚抿着嘴坐到他对面:“没有辜负光阴吧?”

明楼闭着眼摇了摇头,带着欢喜叹了口气。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明诚出声打破了沉默:“隔音确实很好,一点外面的声音也没有。”

明楼点头:“我骗你做什么?上次我在这里揍明台,根本没人听到。”

明诚“唔”了一声。

明楼这时睁开了眼睛:“你中午给明台发了什么?他让我看好你和你的手机,不要到处圈仇恨。”

明诚笑了笑,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给明楼看。

是明楼在午餐会议时照的。那时汪芙蕖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些下文,明楼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盒饭,手上举着筷子,威严地给各位高管布置工作。

“你这都偷拍?”明楼好笑地看他一眼,“不过拍的不错。”

“上次开会我就觉得你这样特别有意思,”明诚说,“但是怎么也舍不得跟别人分享。”

“哦?”明楼好奇,“现在就舍得了?”

“当然,”明诚耸耸肩,“反正我还能看到更多,这点蝇头小利,便宜一下明台有什么关系。”

他们心有灵犀地各自凑前,隔着办公桌接了个吻。

“难怪明台气得这么厉害,”明楼笑着摇头,“你这肉麻起来,连我都顶不住。”

“跟谁学谁嘛。”明诚冲他眨了眨左眼。

他们各自坐回座位,明诚看了看手表:“我猜你今天一定不太高兴。我现在有个补偿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明楼挑了挑眉,虽然知道他肯定是故弄玄虚,但还是非常配合:“说来听听?”

“有一个差点害得我们反目的人正在外面等我,他有一船的货想要今晚出关,”明诚把手叠放在膝盖上,姿势端正,眼神狡黠,“天气很热,都是些不耐放的东西。”

“梁仲春来了?”明楼有些意外,接着冷笑起来,“让他进来!” 


30

“梁仲春说汪家的律(啊)师在市局嚷嚷,说他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抓住的只是替(啊)死鬼,这事你怎么看?”明楼在回家的路上问。

“他的肉都快被你削完了,哪里还有精神说慌?”

“我也这么认为,”明楼说,“但汪家养的律(啊)师我还是了解的,越是没有证据就越爱虚张声势,这次只怕是真的前景难测了。”

明诚并不关心汪家:“你还好吗?”

“不好,”明楼一脸严肃,“你快来安慰我。”

“我希望能在那时候安慰你。”明诚看着他。

“说什么呢,”明楼笑道,“那时你自己是什么情况?朝不虑夕、自身难保。”

“我要是那时就在你身边,不是一举两得嘛,”明诚咕哝着,“你早一点救我,我就能早一点陪在你身边。可惜我识字晚,不然我还能帮着大姐打算盘做生意。不过明台是肯定可以帮着带的,那家伙如果有我从小管着,现在能给咱们省多少事?”

明楼温柔地微笑起来:“是啊,能早一点就好了。”

明诚点点头,看着前方。眼前夜幕铺开,车光成龙,虽是一副看厌了的倦怠景象,却无端使人心里充满希望。他一时兴起,轻轻把头伸过去,靠在明楼肩膀上。

明楼拿手肘推他:“别闹,开车呢。”

“假正经,”明诚喜滋滋地下了断语,重新坐好后又补了句,“做贼心虚。”

明楼佯作叹气:“你现在胆大了啊,敢在明台面前这样吗?”

“有什么不敢?”明诚大言不惭,“你倒是问问他啊,敢不敢在我这样的时候留在我们面前?”

“就要这种态度!”明楼表扬他,“那小子就是个纸老虎,嘴上虽然一套一套的,心里却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我们要是还纵着他,他只会越来越嚣张。”

明诚深以为然地点头。两个人愉快地想象了一下明台有苦难言的样子,各自都感觉到出了一口恶气。

明楼见气氛良好,开始了一个新话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你和梁仲春是怎么熟络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别装啊,”明诚嫌弃地看他一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不是很清楚吗?你就是想跟我确认一下我吃了多久醋是吧?”

明楼乖乖投降:“知我者,阿诚也。”

明诚孩子气地抿了抿嘴:“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就是跟汪曼春斗得最狠的时候,那时一见面,他就拿这个情况来试探我,看我肯不肯帮他。巧了,我还真吃那一套,更何况有利可图,不跟他熟跟谁熟啊。”

“财迷成这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明楼摇头。

“你才给我开多少工资啊?”明诚振振有词,“他那些钱,哪一笔不是做了善事?启平他们正在组建一个助听器计划,今天这笔刚好能帮上忙。说起来他梁仲春还得感谢我,他在外面养小老婆败人品,我辛辛苦苦替他给苗苗积福报。”

“我的钱全在你手上,都没向你哭过穷,”明楼揭穿他,“他那儿子还真是听你话,被卖了都不知道。等他长大了,知道他的偶像阿诚叔叔开口就是四成利,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老梁这儿子养得纯,没有十年八年也知道不了,”明诚并不在意,“知道了也没关系,他要是真把我当偶像,以后就不会走弯路,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车子开进明公馆,在明台和大姐的车旁停下。门廊和客厅的灯都亮着,下午就已经回来的阿香想必已经炮制好一顿丰盛的晚餐。明楼和明诚提着公文包下了车,距离虽然有些远,但房子里的说笑声却仿似就在耳边。

该怎么告诉大姐呢?他们同时在心里想。

明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不问问明天的安排?”

明楼反问:“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有什么特别的你会告诉我。”

“你今天做了什么多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怎么没有?”明楼故作夸张,“我都忘了感谢明秘书长,不仅把鄙人的日程安排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还很好地在各大项目中穿插了简单机械工作,让我做到了有张有弛劳逸结合,丝毫不觉得疲倦。”

明诚不紧不慢地解答他的疑惑:“29号草案本来明天才要,你今天已经看完了;新招标方案不但定了金额,还划好了进度,足够让他们忙一两天;分公司的文件你也已经签好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你至少能空出九十分钟。”

他忍不住笑了:“为了答谢我,现在请大哥帮我开门,请我先进去吧!” 


外一篇-90分钟

1        

他开始并没有当真。

他只把这当做繁忙工作中一个微小的度假。


2        

可甜腻的亲吻总是容易过界。

涌动的心潮也是。

“不会吧?”他皱着眉头奋力把人推开,“外面那么多人呢!”

被推开的人言笑晏晏:“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


3        

他有些期待,但又觉得荒唐。

“大白天的……”他紧紧张张地往落地窗看了一眼,担心自己是不是大脑充血过了度,把昼夜都给认错了。

“白天怎么了?”对上的是一张故作惊讶的脸,“第一次不也是在白……”


4        

实在难为情的时候,就装作没那一回事。

有一点点难为情的话,就去亲吻!亲吻!亲吻!


5        

“你给我安排了九十分钟,我还挺欣慰的。”说话的人好像很满意,又好像不满意。

他撅着嘴,手心攥着不属于自己的领带:“我这不是要给你留点休整的时间吗。”

“谁休整的时间?”

“已经过了十八分钟了,你要不要快点?”


6        

“昨晚就收拾好了?”他看着公文包里倒出的东西,觉得刻意调低的空调连自己脸上的温度都降不下去,“就这么拎着来上班?”

“下次不拎了。你明天帮我腾个抽屉出来,我们常备常新。”


7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办公室十分熟悉。

他在这里殚思极虑地处理过公事,也无数次地面对着办公室的主人,压抑自己的心猿意马和腹热肠荒。

但他甚至从未注意过天花板的样式。


8        

地毯,粗砺的地毯。

他磨红的腰被小心翼翼地托起来。


9        

手机在遥远的地方权充哑巴,固定电话的话筒用笔架高了,传真机的电源也没有幸免于难。

密闭的空间里无比安静又无比喧嚣。

唯一的声响来源于彼此。


10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想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敲门。”

“……”

“你想有人来敲门吗?”

“……”

“想还是不想?恩?”


11        

“谁叫你不提早把桌面收拾出来?”

“我以为那是秘书的工作。”

“我没力了,”声音有些嘶哑,却又洋洋得意,“给你半分钟,你收还是不收?”


12        

一刻刀山,一刻云霄。

只想带着你呀。

上天又遁地。


13        

“我的手表呢?”

“……”

“手表有什么好摘的!”

“我做事最彻底了,摘东西也一样。”


14        

“这沙发买对了。”他喃喃自语。

“什么?”

“这沙发真好,”他恢复了一点力气,眼神又带上了讨人喜欢的攻击性,“空间宽敞、松软适中,一擦就干净。”


15        

他顺着眼前的手臂往办公室中央看。

“地毯可不太好打理,”耳边的声音恬不知羞,“理论上来说,可是你的错。”


16        

谁的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间所剩无几,得及时错上加错。


17        

他在窗帘脚下发现了自己的手表。

却怎么也找不到领带夹。


18        

他坐在沙发上指挥。

“椅子偏了,再往左一点,对齐那条边——左手那本书放回书架去,照片旁边那格,都丢在桌上多少天了,也不会顺手放起来——衣帽架还没扶——杯里还有咖啡吧?往地毯上倒。倒准点!就剩那么点了小心不够!”


19        

“我明天的安排怎样?”

“肯定没有空闲了。”他把衬衣拍了又拍,试图抚平上面异样的褶皱。


20        

“那下周呢?”

“下周再说。”



31

周五收市前半个小时,萎靡多日的明氏集团股票涨停了。

仍未正式复职只能做文书工作还被集体出任务的同事孤零零留在警局的李熏然闲得长毛,在“明月赵故李”里上蹿下跳:“阿诚哥光芒万丈!”“阿诚哥人生偶像!”“阿诚哥衣食父母!”“阿诚哥华佗在世!”

明诚本来正和明楼核对一份表,半途被李秘书叫了出去,把手机留在了明楼桌上。明楼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眼,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回复:“主要还是我大哥的功劳”

李熏然说:“懂的懂的!你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拜托了!我家下半年是吃肉还是吃草就全靠你们了!”

明楼特别喜欢兄弟同心那几个字,因此鬼使神差地又打多了一条:“放心吧我和我大哥是铜墙铁壁”

放下明诚的手机接了个内线电话,再一看,群里又刷了几条消息。

李熏然发了个委屈的表情:“你们今晚有没事?没事出来吃饭呀!顺便庆祝股票涨停!我爸出差了,我妈跟居委会的阿姨们聚餐,我没饭吃……”

赵启平出现了:“不好意思,我已经出城去度假了。”

“那你玩的开心!阿诚哥呢?”

“抱歉 我和大哥约好了今晚出去吃”明楼试图模仿明诚的口吻。

想了想又加上一条:“周末也已经安排好了 实在抱歉”

李熏然回得很快:“你今天怎么开口大哥闭口大哥的啊?还不打标点?”

坏了,明楼心想,这小子虽然能吃,但毕竟是个刑警。

他在群里几十页聊天记录里搜索“大哥”两个字,发现除了他自己发的那几条外,结果少得出乎他的意料。正想着该怎么解围,赵启平没头没脑地发了一条:“是明楼吧?”

明楼一惊,但立刻反应过来:“谭宗明!!”

光明正大从中午开始翘班好带着赵启平出门过周末的谭宗明飞快发了一大段话:“小李警官您好,我是启平的男朋友,我叫谭宗明:)启平正在开车,不方便回复。明氏的股票现在都是明楼在管,除非明镜董事长早日把管理权收回或者明诚篡位,只怕前景并不乐观——您知道,我毕竟也是业内人士,对股票还是颇有心得的。我们晟煊集团的股票走势稳定,适于长期投资,您可以考虑一下,有问题随时找我。”

明楼咻地坐直,开始针对谭宗明的发言组织语言回复,但还打着字,李熏然就结束了沉默:“谭董好,明董好,二位好啊!好突然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呢,哈哈~”

但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谭董,贵公司的股票……”

后面是什么明楼没看清,因为明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把手机抢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啊?周末要做什么?”

明楼假意拍了拍桌子:“你胆子大了啊,都不提我的吗?”

“我恋兄啊?我提你做什么?”明诚把明楼打的字删掉,顺口回了一句。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

两个人互相露出嫌弃的表情,又弯起嘴角相互靠近,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嘴唇。

正准备各自回归工作,明楼又把明诚叫住:“你准备怎么回?”

“让熏然去找韦主任庆祝。”

“真是韦主任?”明楼挑起一边眉毛。

明诚抿嘴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韦主任拖家带口的,不一定有时间,但韦主任都出来了,凌院长还会远吗?”

 

周六一早,明镜收到了好几箱上好的李子,个个鲜甜可口,十分怡人。明镜把给明堂、苏医生这些亲朋好友的留好,又从自家的那份里划出一些,叫明台给王天风送去。

明台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就发憷。明镜对症下药:“你本来准备吃完午饭再去医院看曼丽同学的是不是?你现在出门找王老师,请他吃个饭,早点吃完不就可以先去医院了?你们学校离医院可比这里离医院要近多啦。”

明台觉得很有道理,回房换好衣服出来,又嚷嚷着找不到自己的棒球帽。

明楼和明诚同时看向楼梯扶手,又对视一眼,但都不敢开口。明镜则出了声:“是楼梯上挂的那个吗?多大人了,还到处乱放东西。”

明台想着能见到于曼丽就心花怒放,嘟囔着申辩了几句就出了门。明镜满意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看书和看笔电的另两个弟弟,嘴角立刻撇了下来。

“这么好的周末都不去约会,真是气死我了!”

她这话带着歧义,但明楼和明诚都只是熟练地露出了一副纯良听训的表情,引得一边的阿香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俩倒也真没兴趣出门,只是静静地处理一下公事,再陪着明镜坐坐,就消磨了大半个白天。晚饭前明台回来了,进门的时候直奔沙发,拽起明诚就往厨房走。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明楼出言质问,“越来越没规矩!你阿诚哥脚还没好。”

“我跟阿诚哥有话说!”明台放慢了动作,“来阿诚哥你扶着我!”

“我没事,”明诚说,“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明台进了厨房,神神秘秘地把门关上,才肯说话:“阿诚哥!我老师有问题!”

“他什么时候没问题了?”明诚反问。

“我先去了他在学校那个宿舍,”明台手舞足蹈地回溯早上的场景,“去之前我没说什么事,到了才告诉他是大姐让我送一点李子给他。‘你姐姐让你拿来的?’他说完这句话,就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个眼神好有内容!我好害怕!”

“他看人不都那样吗?有什么奇怪的?”明诚兴趣稀缺,“不信去问大哥。”

“我不敢啊!”明台抱着脑袋,“他盯得我好慌啊!啊啊啊,都怪你们,自从我发现你们的情况后,世界都变了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诚还是没跟上明台的思路。

“阿诚哥,老师他……”明台颤抖着声音,“他不会是暗恋我吧?!”

 

32

“这不可能!”明诚一口否认,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王天风如果喜欢男的,早就喜欢大哥了!”

明台也打了个寒战:“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阿诚哥!”

明诚反驳:“他还想怎样?大哥从小到大多少人喜欢啊,还轮不到他呢!”

明台忍无可忍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阿诚哥你醒醒吧!大哥这种人,除了你哪有人肯收?!大姐都想丢他出去的!”

明诚这才从震惊中恢复了一点理智,想到自己被明台带歪了而口不择言,有点脸红:“咳,王天风取向随大众,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那他干嘛那样盯着我?我认识那种眼神!是很多心事、暗潮汹涌的眼神!就像你和大哥每天三百次的Eye F……”

“我们那是在正常交流!”明诚连忙打断他。

“总之肯定有问题!”明台坚持,“我连你俩的事都看得出来,这个肯定不会看错!”

这话倒没错,于是明诚只好发挥秘书的看家本领来打发小弟:“可你根本就没说什么能让他发挥的内容啊?关键词就那几个,‘李子’、‘吃饭’、‘大姐’……”

“吃饭是后面说的,他把那眼珠子收回去了我才敢说。”

“那就更没事了,”明诚一摊手,“难道他特别爱吃李……”

他顿住了,兄弟俩面面相觑。

“不是吧?”明诚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

明台则再次抱住了头:“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全家人的这种事都会被我发现?!!!”

两个人说了半天也没有结论,被准备做饭的阿香赶了出来,好在有明镜的一句“又是曼丽同学的事吧”借了他们个坡来下驴。明诚本想马上向明楼汇报,但明楼正在批复几个邮件,也就暂时作罢。

吃过晚饭,明镜和阿香商量着去逛超市。明台一听她俩要出门,吓得水果都不吃了,立刻就宣布要去找郭骑云。

“火燎屁股的,什么德行!”明镜警告他,“不准喝太多酒啊!”

“我是去找他看论文!”明台狡辩。

明诚叫住了他:“你问郭骑云要张他女朋友的签名照吧?明堂哥已经变成粉丝啦。”

“没问题——大姐阿香等我!我不要和他俩待在一个屋子里!”明台惨叫着飞奔而出。

“意外之喜。”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明楼把报纸一放。

明诚挑了挑眉,把王天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明镜和阿香回来的时候明楼还在洗澡,明诚也就又错过了告诉明楼的机会。等明楼出来,刚想示意他进书房,李熏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阿诚哥,你忙吗?”

“不忙,你说?”

李熏然停顿了一会儿:“阿诚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啊?”

“啊?”

李熏然又停顿了一会儿:“我之前不是那个啥嘛。你会觉得我,恩,像是疯过的样子吗?”

“你现在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过去!”明诚坐直身体,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李熏然讪笑,“唉,家里人不能说,同事不好说,朋友也要选对对象才能这么问——阿诚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告诉我,你觉得我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明诚很快回答,“但我毕竟和你接触不多,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我的判断并不一定正确。”

“你也这么说啊。”李熏然失望地说。

“还有谁?”

“凌院长,”李熏然叹口气,“我今晚找他吃饭,然后就突然想到能不能让他给我开个康复证明,我好拿着去找领导复职。可他建议我先见个心理医生,做个全面诊断。”

“你不想去?”

“万一有事呢?万一我好不了了?我现在已经能很镇定地看杀鱼杀猪了,也不会睡不着觉。万一凌院长说的是对的,我这辈子只能在档案室打杂了呢?”

明诚温言道:“熏然,你不是会打退堂鼓的人吧?如果还没有好,那就努力治疗、康复,那才是你吧?”

“我好不容易才结识了你们这些好朋友,就连对我的情况最了解的凌院长都没想到我能康复成这样,”李熏然闷闷不乐,“如果我还没好,就不会有人理我了。”

“你也太看轻我们了,”明诚虽然在笑着,但却坚定而温暖,“你要是还没好,我第一个捆着你去治疗。要是一直不好,就一直捆着,保证你吓也得吓好。”

他还说着电话的时候,明台就回来了,一屁股扎在他旁边,顺便环顾四周情况——阿香上了二楼,明镜在厨房倒水,明楼坐在较远的沙发。于是明诚一挂电话,他就附到了明诚耳边:“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明诚偷眼瞟了瞟明楼,小声回答:“我还没找到机会和大哥说。”

明台懊恼道:“我前段时间还说要给大姐相亲!什么乌鸦嘴!”

这话说得不早不晚,恰好被从厨房出来的明镜听见了:“谁要相亲啊?对了阿诚,金老师好像回来了,我问问看,找时间安排你们见面啊。”

明诚浑身一滞:“哦,金老师啊……”

“怎么?你又想反悔啊?”明镜瞪眼。

明台被明诚踢了一脚,苦哈哈出来解围:“大姐,你看阿诚哥这脚……”

“我又不是说明天就见。”

明台畏缩地看了明镜一眼,见她正顶着半干的头发,丰姿冶丽、光艳逼人,突然就产生了巨大的勇气:“大姐,你为什么不去相亲啊?”

明镜好笑地看他:“我年纪这么大,谁还跟我相亲?你就嫌弃我在家里是吧?”

“哪里会!”明台愤愤不平,“姐姐是一百分满分的一千分,谁不喜欢?!大姐,让我给你安排!我想当舅舅啊!”

“你先指望做叔叔吧。”明镜当他说笑,也不在意。

明台较了真,跐溜跪坐到明镜旁边的沙发上:“大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没人喜欢?我帮你物色对象,你就去见见好不好?”

明镜压根不当一回事:“你个小孩子,能物色到什么对象?”

明台立刻转向两个哥哥求助。明诚正跟明楼使眼色,但明楼一是不明前提,二是正通体舒畅,居然干干脆脆地助了阵:“大姐,不如就让明台试一试,说不定真的遇上有缘人呢?”

“如果我去了,你是不是也要乖乖跟着啊?”

明楼不怕激将:“大姐榜样在前,做弟弟的自然听话。”

“好,”明镜爽快点头,“你们帮我挑人,我去相亲——但我相了回来,你们两个也都得去。就这么说定了。” 


33

“混账!!!”明楼一声怒吼。

“你小声点!”明诚和明台连忙拉他,“大姐就在外面!”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明楼竖起的食指在空中颤抖。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明诚安抚,“不过是明台的猜测罢了,他喜欢的说不定还真是明台而不是大姐……”

“他怎么敢不喜欢大姐!”明楼怒视明台,“喜欢这小子不喜欢大姐,他是眼瞎了吗?!”

自觉魅力无穷的明台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边:“你们真的不是亲生的吗?思维方式都一样……”

明楼在房里转了两圈,气势如虹地伸手一划:“问!问清楚!现在大姐对他并不讨厌,千万不能助长这种歪风!”

“也不一定是歪风嘛,”明诚给他打预防针,“如果是真的……”

“我跟他势不两立!”

“你们从来就势不两立,”明诚维持着镇定,“你往好处想想,大姐要是嫁给他,最多我们时不时分开住几天,那样不是做什么都方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明台刷地捂上耳朵原地蹲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明诚两边拉架,“明台,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不问!”明台维持着姿势闭着眼睛嚷嚷,“我会被他打死的!我已经做出巨大贡献了,接下来到你们了!”

明诚叹气:“刚刚在外面这么勇猛,现在知道怕了?你可想好了啊,是你叫大姐去相亲的,就算王天风这事是个乌龙,你的麻烦事也没完!再说了,就算我去问了,他会不知道是你说的?”

明台想了想,突然又豪气顿生:“问就问!要是事成了,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喂?郭副官呀……”

明楼想踢他:“郭骑云他知道个屁!”

明台摁了免提,郭骑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警惕:“你干嘛?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郭副官呀,”明台充耳不闻,“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吗?”

“你管我做什么!”郭骑云抗议,“你是要问照片的事吗?放心放心,一定办到。”

“不不不,我是有正经事问你,你别急着挂——顺便说一句,你的女朋友真是太棒了!有实力、有内涵、有颜值,虽然眼光差了点,但你一定要珍惜……”

郭骑云怒气冲冲:“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啊明台,我们下周就要去领证了,你不要乱来啊!”

明诚对于此种毫无意义的自爆实在无语,而明楼正不耐烦得顿着脚,显然只是在找一个爆发的契机。明台看在眼里,只好硬着头皮进入正题:“我是想问,你跟着老师这么久,知不知道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啊?”

明诚忍无可忍地冲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什么?”郭骑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台捂着脑袋眼冒泪花:“我是说,老师他一个黄金单身汉,怎么都不找对象啊?他有没有喜欢谁啊?”

“你要给他做媒啊?有胆!不过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得问他亲朋好友才行——等等,他有亲朋好友吗?”郭骑云想到了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不对不对不对,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大哥嘛,哈哈哈哈!”

明诚和明台同时看了看明楼的脸色,同时在心里为不知隔墙有耳的无辜群众郭骑云画了个十字。

毫不知情的郭骑云还在为自己罪加一等:“其实我现在在饭堂吃夜宵呢,刚刚还见到他,啊说着就过来了……王老师!明台有事找您!”

明台以极高的难度蹲在地上抖了起来:“老老老老师好!您您您您……吃了吗?”

明楼终于决定自己出马,一把抢过手机:“王天风!”

王天风明显地顿了一下才出声:“明董。”

明楼捏着手机琢磨了半天,随后选择了最直抒胸臆的方式来展开话题:“你混账!”

王天风心平气和道:“我现在是正高级教授,以我刚刚对你的称呼,你至少也该像明台或者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回我一句王老师。”

明楼冷笑:“混账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哦?”王天风回应,“那你为什么又跟我讨价还价?”

“你不也在跟我讨价还价吗?”

“我讨价还价是因为我有资本。”

“你有什么资本?是你这个混账的资本,还是明台那个混账的资本?”

明诚小声道:“大哥你别激动。”

王天风耳力很好:“听听人家的话,虽说是个秘书,也比你这董事长要懂事多了。”

“哦?”明楼高高挑眉,“那我是不是要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先和你旁边那位助教先生商量一下,我们再来谈话?”

明台觉得自己再听都能气昏过去,稍微直起腰就往门边溜。但明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眼珠都没转一下,就精确地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扯了回来。

明台挥舞着双手哀声求救:“大……姐……”

声音不大,但明诚拉他的角度过于巧妙,导致这音调转弯的叫唤直接钻入了话筒传到了几十公里之外,还引发了听话人的怵然变调:“你姐姐怎么了?!”

 

34

只言片语间,彼此心知肚明。

王天风先挂断了电话。

明诚松开了攥着明台领子的手。明台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远离明楼。

第二件事是向明诚发问:“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明诚反问。

“怎么办?”明台又问明楼。

“不怎么办。”明楼把手机抛给他。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啊?”明台险险接住。

“不怎么办就是不怎么办。”明楼坚持。

“如果大姐也有心怎么办?”明诚问。

明楼张嘴反驳,却被明台抢在了前面:“先不说大姐有没有心,但这事不能被大哥对老师的态度所影响!”

明诚赞同:“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大姐的意思。”

“那该怎么办?”明台问。

“还能怎么办?”明诚说。

“不准怎么办!”明楼说。

“我们能抛弃这种对话方式吗?”明台痛苦地问。

门外适时传来了明镜刻意拔高的声音:“阿香,你忙完了没有?过来喝糖水。”

阿香的声音则有些模糊:“好,我先去叫……”

“不用理他们不用理他们,”明镜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算了,让他们自己在里面开会。”

话说成这样,兄弟三人只好暂时休战。明台“呜”地一声率先冲出房门,蹭到明镜身边,一边抱着她的手臂,一边把头枕到她肩膀上。

“澡都没洗还挨我这么近,”明镜说,“怎么,议论出什么好结果了没?”

“姐姐……”明台十分委屈。明楼恐吓训斥他,明诚威胁他打他还在他面前秀恩爱,王天风更是在心理上凌迟他,可是他全都不敢提。

明镜笑了:“傻孩子,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叫我去相亲的人?知道不容易了吧?”

明台扁着嘴,把手臂收紧了点:“大姐……”

明镜拍拍他的脑袋,既对他说,也对其他人说:“以前情况不好的时候,我确实想过终身不嫁,后来条件允许了,这个想法没有了,年龄上却又耽误了。但是过去了就不值得可惜,我也从没有觉得后悔。但你们还有机会呀,我不是非要你们结婚,但我希望你们都能主动点,多去认识些人,这样才有更大的几率遇上自己的缘分。新时代的年轻人有时也要接受一下旧时代的产物,这毕竟是前人的智慧,姻缘最不能错过。”

“新时代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耽误!”明台说,“大姐,如果有人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你去不去见?”

明镜仍然只当他笑言:“好好好,见见见,你帮我把关。我们明台眼光最好了,你说好的我都去见。”

她这笑容让三兄弟和阿香都有些心酸,各自默契地埋头喝起了糖水,权作掩饰。明镜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些微凝滞:“好了,这话题告一段落。难得假期,大家又都在家,今晚就不许提了——明天也不提,听到没有?”

明镜有令,自然无人不从,只是她禁止别人,却不禁自己——第二天一早她看见明诚走路的样子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立刻就说起了金老师的事,还因此欣喜了好一阵子,恨不得明诚明天就能把金小姐带回家,自己过上一把派弟媳妇红包的瘾。

“要不你装瘸?”正在思考王天风如果真做了自己姐夫,小日子会变好还是变坏的明台提出了建议,“或者假装从楼梯上摔下来。”

“那会真瘸的。”明诚闷闷不乐地说。他本来觉得与明楼确定关系之后,家里的事情都会简单化,可现在看来,一个麻烦结束了,只会带来新的更多的麻烦。

“让大哥在下面接住你啊!”明台理所当然。

明诚一直烦恼到了晚上,也没想出解决相亲这事比较好的办法。这时李熏然在群里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决定听取凌远的建议,明天上午到第一医院做一个全面的心理检查。

度假回来的赵启平表示自己明天出门诊,可以帮忙,明诚则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过去,但李熏然都拒绝了。

“你们照常上班,搞定了我打电话给你们,”李熏然说,“凌院长说他全程负责,没事。”

赵启平和明诚一人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哦。

第二天早上有个研发会,一般在明氏一号楼办公的明镜也专程过来参加。李熏然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十二点多三姐弟在饭堂角落坐下准备吃饭,才打了电话过来。

“我通过啦通过啦!”李警官开心地嚷嚷,音量大得足以让明楼和明镜都清晰听见,“医生说我没事啦!”

“是没有大事,小问题还是有的。”凌远威严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大事我都解决了,小事就不用担心了!”李熏然说。

“大事都是由小事变化积累而来的,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明白明白明白!”李熏然又把注意力转回手机,“阿诚哥我太高兴了,你放心吧,我没事了!我好开心!”

明诚笑道:“祝贺你啊熏然!”

李熏然哈哈地笑:“下次请你吃饭!先挂啦,拜拜!”

明镜好奇地问:“是谁呀?这么兴奋?”

明诚简单地说了一下前因后果,明镜继续对李熏然心疼不已:“这可怜的孩子!唉,想想就伤心,父母该多心疼啊!”

这时明诚的手机再次亮起,是赵启平发了张凌远和李熏然的背影照片,并附上一条语音:“他俩相携相伴的吃饭去了,把同样没吃饭的我毫不留情地丢在后面。”

“你之前避记者不是买了墨镜吗?赶紧物尽其用!”明诚回复完赵启平,又向明镜解释,“今天这事是凌院长安排的,他俩现在吃饭去了。”

明镜点头:“他们好像是通过你认识的吧?现在关系不错呀。”

“这我可不敢当,”明诚连忙否认,“熏然当时受伤进了附院,凌院长去给他会诊,那时就记住他了。我们上次一起吃饭,只能说是重聚。”

“多好啊!”明镜衷心地说,“医生见到了很难康复的病人康复了,一定非常感动。世界这么大,能相遇就已经是缘分了,重遇就更是不易。”

明诚笑着看了明楼一眼:“可不是呢。”

明镜吃完饭就回了一号楼。明楼和明诚吃的挺饱,也不坐电梯,干脆步行回办公室。正值午休时间,消防通道里连烟味都淡了许多,明楼在一片安静中突然开口:“那件事你和明台商量一下,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哪件事?”明诚一下没反应过来。

明楼板着脸:“就是那件事。你们自己去办,该问就问,该见面就见面,只是千万别让我知道。”

 

35

虽然明楼表示了首肯,但具体该如何操作,明诚和明台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明诚吃够了暗无天日模棱两可的苦头,因此主张直球出击开门见山,省时省力高效率。明台则坚持没有浪漫也要制造浪漫,既要保证让大姐做出真实的反应,又要给当事人双方都保留一些神秘感。

明诚被他绕得发晕:“大姐不是那种穷讲究的人,王天风更是务实主义者,这两个人只见过一次面,要怎么搞出浪漫来?”

明台不齿:“想象力真匮乏!不过你就谈过这么一次恋爱,情有可原啦。”

明诚很无辜:“但我的成功率很高啊。一发就中,百发百中。”

明台牙齿发酸,可是坚决不愿放过在自己比明诚擅长的事上发表意见的机会:“大姐是什么人?见过的男人有多少?没见面就能给予赞赏、见了面还相谈甚欢的又有几个?她对老师一定多少有好感。老师就不用说了,显然已经被大姐的魅力折服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俩好像都想直接翻篇,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千方百计让他们翻不过去。”

“那翻篇以后呢?”明诚问,“你可是夹在中间的,万一进展不理想,不怕被牵连?”

“翻篇以后就管杀不管埋呗,”明台并不在意,“老师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明诚点头:“那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我需要点时间来好好规划,”明台说,“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同意的?你用了美人计?”

“胡说什么?”明诚拍他,“大哥又不是铁板,他能跟王天风斗这么多年,还是认可他的能力才学的。那天说起凌院长和李警官的前尘往事,大姐感叹了句缘分不易,大哥就想通了。”

“大姐对凌院长和李警官搞对象就没发表什么意见?”

“我哪里敢说那个,”明诚有些心烦,“再说他们的感情虽然突飞猛进,但是不是这种性质也很难说。”

明台宽慰他:“大姐很开明的,放心吧。你忧心你自己的事,大姐和老师这边交给我!”

明台白天上班,见缝插针地和于曼丽联络感情,晚上才有空谋划此事,好几天都没想出什么结果,明家香夏季发布会的日子反而先到了。

不参加发布会只参加晚宴的明台一起床就给大家普及网络资讯:“你们看到这个专版了吗?‘百年品牌明家香今日召开夏季发布会,写下你与明家香的故事’。”

“有什么新鲜的?”明镜问。

“一位名叫‘八十次也是可以的’的网友祝福明家香做大做强垄断全球,希望每年都开十次八次发布会,这样就总有情侣装可以围观了。”

“什么情侣装啊?”明镜没听懂。

明台冲心领神会笑起来的阿香做了个鬼脸,把手机上的图给明镜看,明镜吓了一跳:“唉哟,这么有心!都是明楼和阿诚?”

“从他俩第一次一起参加发布会开始,”明台说,“大姐你看,难道不像情侣装?”

“男装不是都长得差不多?这些网友说话真有意思,”明镜说,“不过图拼的是真好,能不能洗出来?”

“……洗出来做什么?”

“挂起来啊,多好看呀!”明镜赞不绝口,“没有你吗?”

明台想象了一下两个哥哥的情侣装大集合出现在墙壁上的情况,忍不住抖了一下:“我的都是单人的,谢谢大姐每年都让我穿不一样的衣服。”

“你年纪小,穿鲜艳点好,”明镜说,“我也想让阿诚穿点黑色以外的颜色,可他就是不干。明楼就没办法了,只有黑色能选。”

明镜看不出情侣装的奥妙,有人能看出。晚宴上谭宗明一见到明楼和明诚就摇头:“你们不觉得自己所到之处都特别亮吗?”

明楼不确定他对自己和明诚的关系知道多少,于是谨慎开口:“你自己来的?赵医生呢?”

“赵医生哪里肯陪我,”谭宗明痛心疾首,“当然主要是我不放心让他来。”

“听说你们上次拿我们打赌,你还输了。”

谭宗明一笑:“我们有专属的下注方式,输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赢。”

明楼知道他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有兴趣,谢谢。”

谭宗明故作正经:“这里人太多,也不适合讲……你家小弟没来?”

“他说有事耽搁了,晚点过来。”

但八点过了,明台还是没出现。明诚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一个客户过来向他辞行,说家里孩子发烧,要先走一步。明诚送他进了电梯,回来的时候和匆匆向外走的明镜打了个照面。

“明台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一趟,”明镜有些焦急,“问什么事又不说。”

“别急,”明诚立刻调换方向,“我跟您一起去。”

“这小子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镜絮絮叨叨地说,“听那支支吾吾的语气,估计又闯祸了。但是他闯祸了怎么会先打电话给我?通常都是给你打的嘛。”

明诚只好苦笑:“大姐英明。”

他们按明台的指示出了酒店大门,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正靠着一辆车的明台。明镜见小弟好好地站着,松了口气:“他怎么不进来啊?那不是他的车吧?”

明诚也发现了。他眼力比明镜要好,还看到了明台旁边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疑惑地走前几步,那人转了过来,脸上带着个极其少见的、有些尴尬的表情。

“王老师?”明镜惊讶地问,“您怎么在这里?” 


36

“警察局?!”明镜忿然变色。

她的音量让明诚忍不住回头确认了一下房门是否关好。刚刚他一眼就看出了明台的样子有些狼狈,连忙在明镜开口询问之前劝阻了她,带着他们绕到地库搭乘电梯,尽量不为人注意地进了这个他一早就定下来给明镜做妆发的房间——王天风自然不愿跟着,但当着明镜的面,他实在是甩不开一边一个死死拽住他的明台和明诚。

若是在平时,明台能被明镜的脸色吓得原地跪下,但此时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退缩:“我是被冤枉的,我……”

“给我从头解释清楚!”明镜打断他。

“我是见义勇为!”明台据理力争,但开了个头就又被明镜打断:“就你还见义勇为?!你骗得过王老师,你骗得过我吗?”

早已恢复镇定的王天风千载难逢地愣了一下:“明台确实是见义勇为……”

明镜抱歉地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回去训斥明台:“给我从头解释清楚!”

“我真的是见义勇为啊大姐!”明台叫屈。

“就你还见义勇为?!”明镜气昏了头,再次打断了他,“你骗得过王老师,你骗得过我吗?!”

房中顿时充满了尴尬的沉默。明诚忍着笑,敢以自己昨天发给明楼的五百块零花钱打赌,王天风一定对明镜产生了新的认识——至于这认识究竟是好是坏,他就只敢拿明台今年的生日礼物来打赌了。

明台虽然表情上并不害怕,但语言上的失序还是暴露了他混乱的情绪:“今天中午曼丽给我打电话,说捅伤她哥哥的凶手被抓住了,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原来他们准备下午出院,怕麻烦我,不准备告诉我。我跟周总请了半天假,说我周六再回去上班补回来。周总说好,周六不回去也可以,同学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明镜不耐道:“说重点!”

“我帮他们收拾了东西,办了出院手续,就送他们回家。他们家楼下有几个地痞流氓,见到我们回来,一直不干不净地议论。开始我也没理会,但等我安顿完他们,下楼准备过来这边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说个没停,我忍不住就跟他们理论了……”

“你都多大人了?还用拳头跟人理论?”明诚忍不住说。

“他们真的骂得很难听!”明台低着头,“他们还拿砖头砸我,我上了火,也没留意他们什么时候报的警……”

明镜怒火不消:“你这是怎么想的啊?!堂堂大学生,说出去风风光光的,结果跟地痞流氓打架,还进了局子!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些话太脏了!”明台大声说,“曼丽确实出身不好,但那又不是她的错,她和她哥哥虽然没有什么钱,但还是拼命地努力生活,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先打电话给你吗?因为这个事情我必须先告诉你!如果你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曼丽的事,你以后一定会对她有成见的!”

就连最早知道事情经过的王天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镜皱起了眉头审视自己最小的弟弟。她很震惊,但她也很了解明台,显然,明台并不是说谎。

明台咬了咬嘴唇:“大姐,你不要生气,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你不要迁怒曼丽,她那时去超市买东西了,根本不知道我打架,是她邻居后来告诉她的。她不知道你们的电话,就找老师帮忙,然后一直在警察局外面等我。我的车钥匙打架的时候弄丢了,到处都找不到,所以老师才送我过来。”

明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王老师,谢谢您去接明台。”

王天风说:“请放心,我在警方也还算有些靠得住的朋友。明台进警局后没有做笔录,这事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明镜看了看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真的要谢谢您。明台惹是生非,我管教无方,本来不该损耗您的人情。明台你听好了,这事情不是你打个同情牌就能过的,我要慢慢跟你算账。但我现在可以当着王老师和阿诚的面告诉你,我不是看中出身的人,感情一事讲究真心实意,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如果真心待人,我一定全力支持。我欢迎你随时来跟我细谈。”

她向王天风解释自己需要离开片刻,又交代明诚好好招待客人,就推门离开了。她一走,王天风也即时起身。

明台一把拉住他:“老师你来都来了,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我怕我不消化。”明镜不在,王天风轻而易举就甩开了他。

明诚还在心里琢磨着该不该留人,他叫的送餐服务适时来了:“您还是先留步用餐吧。”

“省省吧,”王天风好整以暇道,“你们留我吃饭,明楼知道吗?”

“您不想我让大哥亲自下来留您吧?”明诚说。

王天风嘲讽一笑:“你敢叫他下来吗?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公众场合,你就不怕和我见面会影响他的公众形象?”

明台端着饭堵到门边:“老师,难得有机会,我们聊聊嘛。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刚好只有我们俩……”

“没什么好聊的,”王天风干脆利落道,“再不让开我动手了。”

明台对他多少还是害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让了个空位。王天风越过他,大步流星地跨了出门,又突然停了下来。

明台探头看了一眼,苦着脸看明诚。

“大哥来了?”明诚问。

“大哥来了。”明台说。

 

37

明诚镇定自若地支撑场面:“王老师,我大哥来了,您是进来坐,还是现在走?大哥,王老师送明台回来,您是进来坐,还是现在走?”

明台嚼着米饭,一脸崇拜地看向明诚。明诚毫不怯场,甚至在王天风冲自己飞过来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赞许。

“你家弟弟这种高人一等的错觉,在适当的场合下,还是挺受用的。”

明楼扯了扯领带:“那不是错觉。我的弟弟自然有高人一等的资本。”

明台趴在门框上伸出脑袋:“老师,你不要误会我们,我们家关系可好了,阿诚哥是大内总管,有他在万事不愁,饺子里有葱他都能搞定的!你真的不考虑……哎呦!”

通过对小弟进行实体打击以挽救家族形象的明诚微笑着复述了一遍问题:“您二位是进来坐,还是现在走?”

王天风坦然而言:“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好高骛远的人。我今晚给你家小少爷当了免费的监护人、司机和挡箭牌,现在又饿又累,既不想打架,也不想拖延时间。所以请稍移尊步,不要挡我回家的路。哦不必了,我从后面也可以走。”

明台立马跟上:“老师我送你!”

明楼冷冷地说:“后面是死路,你要带我弟弟去哪里?”

王天风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擦过明楼的肩膀走了。明台看了看明楼,小跑着跟了上去。

明诚把明楼让进房内,给他沏了一杯茶。他知道明楼是下来躲酒兼休息的,因此在讲述明台历险记的同时,十分理智而默契地把王天风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明楼边听边摇头,觉得此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彻底惊动了明镜,免了亲自收拾小弟的麻烦。

“你还是要关注一下媒体,”他提醒明诚,“以免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已经托人打听了,随时会有消息,”宴会上只吃了八成饱的明诚边说边吃,转眼就灭掉了王天风那份没动过的虾,“我去洗个手。”

洗完手刚擦干,消息就来了。明诚看完内容放了心,顺手就开始回复。这时外间门铃响起,片刻后传来了明镜的声音:“王老师走了?小朋友呢?”

明楼显然以为她在问明台:“送客去了。”

明诚听到“小朋友”三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点完“发送”,正要出去,却听见明镜开口:“不在正好。我问你,他俩给我安排这事,你知不知道?”

明楼和明诚这才反应过来“小朋友”并不止明台一个。明楼顿了一下:“什么事?”

“阿诚帮着明台,要把我和王老师凑堆这事,”明镜说,“我一直都琢磨着呢,搞不清你到底知不知道——说你不知道嘛,逻辑上不通,说你知道嘛,情理上又不对——你到底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明楼语带迟疑:“大姐您知道?”

“你果然知道啊!那你还由着他们胡闹?”

明楼用百年一遇的困惑语气发问:“大姐您是怎么想的?”

明镜倒是十分干脆:“明台那小子眼睛毒,我确实是挺欣赏王老师的,但到了我这个年纪,除了家里的事,也没有什么是非要不可的。他是明台的老师,咱们总得识相吧?万一闹大了,影响明台学业怎么办?你既然知道这事,就该提醒一下他们,别让人家难做。”

“大姐,这……”

“你干嘛满脸尴尬的样子?尴尬的人应该是我。说真的,今晚我都快被明台吓死了,还以为他光明正大耍什么花招呢。”

“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明台跟阿诚到处说悄悄话,你们三个关起门开会,转头就说要给我相亲。我最近才见过几个新面孔?一想就明白了。”

明楼沉默了。明镜叹口气,温声道:“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也知道你是好意,我虽然也没有很老,但也没有太多追求,只希望你们平安快乐顺利。我是真的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明楼也叹口气:“大姐,您是不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我的问题我自己不清楚?”明镜很自信,“好了,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吴总说要介绍个人给我认识,你要不要来帮我把把关?”

“吴总?他不是跟一个白胖子一起来的吗?”

“明堂哥不也是那样的吗?不要以貌取人。”明镜说。

“您先走吧,”明楼说,“我再坐一会儿,喝完这杯茶。”

明诚确定明镜走了,才从浴室出来。明楼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郁,他看了有些心疼。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门铃又响了。明诚从猫眼里看出去,发现只是明台,才开了门。

“我回来啦!”明台兴高采烈蹦了进来,连珠炮似得开口,“刚刚跟曼丽打了个电话,我觉得我俩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原来打了这么久啊,老师都发信息说他到了。你们谁把虾都吃了?!”

明楼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给你两天时间,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再订个计划,周末带我大姐去约会,”他阴沉沉地说,“约会回来她要是有一点不满意,你就等着吧!”

 

38

明家香夏季发布会的这天晚上,注定影响了好些人生轨迹。

然而彼时明镜仍蒙在鼓里,明楼竭力想要忘记自己耻辱的妥协,而妥协的对象困在心烦意乱里,还没醒悟自己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唯一清醒地认知了现实的人是闯了祸立了功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明台:他在赞颂明楼大公无私的同时被明诚看向明楼的眼神震得两眼发晕,顿然领悟到很可能成为明公馆最后一位单身人士的自己若不努力拼搏经济独立,只怕要走上露宿花园的道路。

明小少爷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在自己独立居住的申请获批之前,还是早出晚归的工作日更适合生存。

另一个真情实感地期盼工作日到来的人是李熏然。他在周五早上拿到了期盼已久的复职同意书,心花怒放地拍了照片与“明月赵故李”的弟兄们分享。明诚碍于工作没有细看,只是简单祝贺了一下并嘱咐他万事小心循序渐进。几个小时后走下手术台的赵启平则一眼就看出了蹊跷:“那是你的钥匙?”

“是啊,怎么了?”

“防盗门两条,普通木门两条,你在哪里又攒了一个家?”

李熏然沉默了好一会儿:“赵启平你转行做警察算了。”

赵启平问:“医生不好吗?你不喜欢医生?”

李熏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采用了鸵鸟战术:“见面再说吧……”

“那今晚一起吃饭,”赵启平得意洋洋得寸进尺,“阿诚哥,你今晚有空吗?”

明诚一个“有”字还没打出来,李熏然已经迅速回复了:“改天改天哈,我今晚有约了,回见!”

赵医生发了条肝肠寸断的语音:“孩子大了,不听话了。”

明诚则回了一声闻者伤心的叹息。

李警官全面败退、落荒而逃。

没有约会,也没有应酬,明公馆的晚餐全员到齐。明镜下午到经贸委开会,颇有些见闻可讲,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谭董是不是真的有喜事啦?他一边等电梯一边打电话,那表情荡漾得不得了,我跟他套话,他也不否认。”

明楼回答:“他蜜蜂做够了,终于找了个医生定了下来。”

明诚心里一跳,没什么底气地瞟了明楼一眼。明楼眼睛看着明镜,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医生好呀,会疼人!”明镜毫无察觉,“你见过人了?”

“只见过照片,”明楼不紧不慢道,“不过大姐您也是认得的,就是上次跟阿诚一起上报纸的赵医生。”

第一次听说此事的明台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明镜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疑惑地问:“赵医生不是男的吗?”

“是啊,可是王八看绿豆,他们就是看对眼了,”明楼坦荡点头,“就像大姐您说的,姻缘二字,最是不能错过。”

明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能寻到人生伴侣总归是好事,他们自己开心就好。你这消息真的可靠?”

“千真万确。”

明诚见明镜反应不大,心里舒畅许多,于是格外带劲地添了两筷子菜,没想到明镜从震惊中恢复得很快,马上就想起了他:“阿诚啊,我看你最近心情不错,腿也没什么事了,干脆周末和金老师见个面吧。”

明诚心里打鼓,脸上却一派冷静:“好的大姐,我吃完饭就去看看日程表,如果周末没……”

这蹩脚的借口自然骗不过明镜:“你连明楼的日程都倒背如流,自己的日程会不记得?少骗我,周六还是周日,你自己选一天。”

明台在餐桌下被同时踢了两脚,只得咬牙切齿地出手:“大姐,阿诚哥说明天帮我看论文的。”

“你明天不是要回面粉厂补班吗?”明镜一眼看穿,“看来是两天都有空,我等会就把时间定下来。”

她雷厉风行,一下餐桌就去拿手机给介绍人打电话,但新收的一条信息阻止了她的行动。她捏着手机站在原地,满脸困惑。

明台明知故问:“大姐怎么啦?这么晚还有工作啊?”

明镜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事,明天可能要去公司一趟。”

明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九点不到就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三兄弟整齐划一地目送她上楼关门,各自松了口气。

“老师会带大姐去哪里约会?”明台小声问。

“肯定没什么好安排。”明楼很是轻蔑。

明台重重向后一靠:“我先告诉你们啊,我明天下班了也没那么快回来,郭骑云那家伙领了证,请哥们儿几个吃饭呢,我要和大明星合影啦。”

明楼从郭骑云联想到郭骑云的新婚妻子联想到明堂某天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扬了扬眉。明诚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位子定了没?要不要我推荐几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要!”

他俩对暗号一般说了几个明楼压根没听过的去处,明台一一记下,感激涕零:“阿诚哥你太好了,为了报答你,我去告诉阿香明天商场特价,让她去逛街。”

“哪里要你说?你刚刚去洗澡的时候她跟大姐请假了,说明天出去见一个朋友,早上去晚上回。”

“这么巧?她不会知道了吧?”

“我们也有点担心。”

明台哀怨地扭头,拒绝他们出奇一致的思考神态出现在自己的视网膜上:“阿香才回来几天啊?她都猜到了,大姐恐怕也快了。”

“大姐不像她那样,经常上些奇奇怪怪的网站吧?”明诚忧心忡忡。

“可大姐聪明啊。大哥,你除了拿别人的事情来探路,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招式啊?就知道天天闪我,祝你到时小祠堂跪久一点,比当年汪……”

明台在长期的口无遮拦中练就了强大的护体本能,话音未落已经抓起抱枕圈住了脑袋。但那二位都没什么反应,明诚也只是语调自然地开口:“这有什么好比的?心疼的还不都是我?你以前还会在旁边流点眼泪造个势,现在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这么大度?”明楼问,语气里的笑意让明台恨不得原地蒸发,“不吃醋?”

“醋能吃一辈子啊?你对她怎样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明台说的对,我们要全心全力把这个大问题解决好,真的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明楼诚恳求教:“明天大家都不在,可不可以稍微浪费一下?”

明诚举起手机稳稳地拍下了从沙发滚下来又以狗爬式冲上楼梯回房的小弟英姿,勾起了嘴角:“长兄如父,悉听尊便。” 


39

明公馆的绝大多数成员已经习惯了清静的假日早餐时光,毕竟只要明小少爷不在,就没有人会边吃早餐边向家人宣读社交网络上的八卦:“熏然哥一大早就去登山了。”

明诚只能捧场:“他的复职申请批下来了,就等着周一披挂上阵,哪里还顾得上睡懒觉。”

但明台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这照片是谁帮他拍的?”

话题有些危险,明诚看了明镜一眼:“自己留言问他。”

明镜已经知道了李熏然通过心理评测的事,她认为李警官吃了大苦头,理应多加休息,因此关心的方向和明台完全一致:“是他的相亲对象吗?他们最近怎么样了?”

明诚审慎地回答:“挺好的,他害羞,不肯细说。”

明镜真心为李熏然高兴:“真好,这也算是有些苦尽甘来了。刑警这职业辛苦,能找到互相理解的人也不容易。他对象是做什么的呀?”

明诚苦恼地发现明镜虽然不知情,但遣词上居然完全妥当:“是医生。”

“医生好呀,会疼人!”明镜说,“他们的职业都有特殊性,想必在沟通上会有共鸣吧。”

几个人都觉得明镜的前半句话十分耳熟,但都小心翼翼不去揭发。明镜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开起了玩笑:“昨天说谭董,今天是李警官,这回这个医生我可不认识了吧?”

明诚把注意力转向面前的食物,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让剩下的人去接话。明楼倒没他那么紧张,他觉得不必铺路太多,因此把话题引开:“您待会去公司,真的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小徐会来接我。你们今天什么安排啊?又待在家里?”

明台举手抢答:“拿我下半年的零花钱打赌,他俩肯定哪儿都不去!”

明镜很不高兴:“就知道宅在家里,能宅出个媳妇吗?”

明台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阿香也忍俊不禁。明镜不满地说:“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有错?我今晚回来就安排金老师的事,明天一定不让阿诚留在家里。”

“是,大姐。”明诚只好尽力装出高兴的样子。

明台则另有关注点:“大姐你晚上才回来?”

明镜偏过脸:“也许吧,要看顺不顺利。”

明台笑够了也吃饱了,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我走啦!祝大姐今天工作顺利,阿香聚会愉快,大哥阿诚哥二人世界开开心心!我们晚上见!”

明诚见明镜满脸都写着“哪里不对”,只想立刻把明台揍到不敢说话但能去上班的程度。好在明镜没空追究。他与明楼在客厅喝着茶看着早报,先与阿香说了再见,又目送明镜关上大门。明诚还专程跑到二楼,看着王天风的车载着明镜离开。

“安全了。”他大声向明楼报信。

他们在明诚的房间里消耗了好几个钟头,黏黏腻腻地浪费着强劲的冷气,恣意地放任体温上升。接近两点的时候预先设好的闹钟响了,这是他们担心明镜约会不顺提早回家而做的准备。

“我去弄点吃的。”明诚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衣物。

“干脆把明台的饼干吃了吧?”明楼建议。

“一点都不持久,”明诚提醒他,“万一大姐还没那么快回来呢?”

明楼赞同他的远见,两个人安静地亲了一下,在变得更饿之前分离彼此,开门下楼。

——一眼便看见了端正地坐在客厅里的明镜。

“大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们?”明楼试探地问,一边庆幸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越轨的动作。

明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刚到十分钟。”

十分钟前他们只是在床上闲聊,似乎不会暴露什么出格的声音,但明镜的脸色实在渗人,明诚虽努力克制,声音还是不太平稳:“您吃过饭了吗?”

“你们在房间里干什么?”明镜问。

明楼和明诚对视了一眼。

“在看阿诚的书,”明楼做了个自认为十分有理的解释,“公司的事情解决了?还顺利吗?”

明镜仍是那幅没有表情的样子:“突然想到了点事,特意回来确认一下。”

她看着脸色剧变的两个弟弟:“我该说什么好?是祝贺你们?还是对你们发脾气?我真是太疏忽了,居然今天才发现。”

她勉力支撑,却还是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来:“你们非要这样子吗?这条路多难走,难道我们家的变故还不够多?我费了那么多力气,就是想让这间屋子里的每个人都能过得轻松一点,但你们非要选这么辛苦的一条路。”

一只手递过纸巾,颤抖却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另一个人则握着她的手,嗓音温厚:“大姐,我们已互许终身、不畏艰难。请您相信我们、祝福我们。”

 

40

若干年前,明楼不过是另一个明台。

但双亲走了。走得突然,没有公道,没有遗言,只有记忆和从记忆里拼凑出的希冀。明镜担下了非她不可的责任,不止为了生存和争气,也为了给弟弟争取和恢复最广大的自由。当然最终她还是没能阻挡他的一路跟随,但她从未意识到,这跟随的脚步里,一开始就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意图。

要把敌人推倒,至少要和他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明楼不会放由大姐一个人操持家业,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杀父仇人风生水起逍遥法外。他具备所有的道德原则,又具备所有的耐心才智。他是事件背后推波助澜的一只手。他等待、设局、步步为营,他逼着对方铤而走险,甚至没有等到被正义宣判的那一天。

能帮他的人都有谁?有那个曾经不好意思地说着“我想成为一名画家”的明诚,也有那个明楼一提起来就恨不得撕破脸皮,但又读过军校、颇有分量的王天风——这也是他们从未翻脸的真正原因:无论身处何地,他们总是怀揣着相同的抱负。

若不是王天风在明镜面前是一名十足地道的坦荡君子,明镜也许永远不会察觉。面对明镜关于他和明楼关系的询问,他不说谎话,也不做掩盖。

她想教训他们自作主张不知好歹,但又忍不住泪水涟涟,为困在保护她和家庭的圈子里手脚相绑动弹不得的弟弟们伤心难过。

她语焉不详的控诉和忏悔掀出了更大的秘密。

 

明台在郭骑云那里喝了酒,进家门前刻意擦了擦脸稳了稳脚步,不料虽然十点刚过人也齐全,却只有阿香听到声音出来招呼他。他乐得无人数落,摇摇晃晃径自回房,十多个小时后才起床出来。但昨夜情况重演,家里依旧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才在储物间里见到正整理东西的阿香:“人呢?都出去了?”

“都出去了,”阿香有些欲言又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有什么吃什么,”明台毫无形象地扑在沙发上,“我好饿呀。”

阿香给他煮了一碗面,帮他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这是大小姐今早硬塞给我的,要我出去玩,天不黑不准回来。”

明台扫了一眼,信封里是厚厚一沓现金和五颜六色的会员卡:“她放你假你就去呗。”

“哪有这样放假的?”阿香有些焦灼,“昨天是不是出事了?我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大家都关在自己房间里,到处静悄悄的,我又不敢问。”

正埋头吃面的明台猛一扭头:“难道昨天大姐提早回来了?!”

阿香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在了。”

明台捧着海碗,心里警钟大作:“大姐有没说她去哪里?”

“她说去约会,说昨天为了些破事浪费不少时间,今天要好好补回来。她特意说得很大声,好像专门要让大少爷和阿诚哥听到的。你起来之前她还给我打电话,催我赶快出门。”

“难道是不准你给我们做饭的意思?”

阿香小心翼翼地点头:“确实有这么说……”

明台顿时心惊肉跳:“那两个笨蛋肯定是东窗事发了!而且一定把我也给招了出来!这下完了!我变成帮凶了!”

阿香也有些六神无主:“吃早餐的时候,大小姐连看都不看大少爷和阿诚哥,他俩也不像平时那样有说有笑的,但又感觉不是闹别扭,而是不敢说话。”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自己透底太多,但又心虚而心领神会地确定了对方的站位。情况紧急,明台当机立断:“给我十分钟,我吃完就去换衣服。我的车没开回来,待会你叫部车,我俩往闹市走,你去找朋友吃喝玩乐,我去找曼丽。”

阿香很是不安:“这不好吧?我还是留在……”

“哪里不好了!”明台打断她,视死如归地灌下一大口汤,“大姐发飙大哥失势阿诚哥失宠,这种情况下该听谁的,你不知道吗?!”

 

与此同时,明诚正从民国街的余和斋里走出来。

气温很高,他帽子下的鬓角已经均匀地铺上了细密的汗珠。他穿过熙熙攘攘的排队人群钻进店铺对面的巷子,向等着他的人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战利品:“热死了吧?叫你找个有空调的地方等,偏要站在这里。”

明楼露出个无辜的表情:“这样才能一直看到你啊。”

明诚十分受用:“大哥真乖。”

他们离开主街,绕到隐僻的偏巷,沿着仿古的青砖街道往回走。这里游客很少,不需要顾虑偷拍的记者,说话也自在许多。

“明台给我发了信息,让我们回家之前跟他说一声。”明诚说。

“你没跟他说昨天的事吧?”

“他根本没问,自以为纵观全局呢。”

“那就好。不打自招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明诚托着下巴:“你怕丢人,我倒不怕。你如果不收买我的话,我就跟他分享分享好了。”

明楼见招拆招:“我不收买你,要挟你行不行?我绑架我自己来要挟你。”

明诚不以为然:“你已经被我绑架了,还想要挟谁啊?这是原则,没得商量。”

趁着前后无人,他俩偷偷地勾了一下手指,明楼用额头顶了顶他的帽檐:“我还是第一次真心诚意想要感谢王天风。若不是他在大姐面前有问必答,我们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敢跟大姐开口。”

“王天风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你居然只想因为这个感谢他?”

“明明是你说的,”明楼故作惊奇,“‘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明诚还记得上次说这话的场合,忍不住微笑:“那我可以祝大姐约会顺利心情愉快吗?如果她继续不理我们,我们哪有机会跟她说这个无比漫长的故事?”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挑战我对那个疯子的忍耐程度了。”

明诚拿肩膀撞了撞他:“明楼同志,我也欠你一个真心诚意的感谢。如果那天你没有突发奇想到这里来,后面这么多事也不会发生。而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后面这么多事没有发生,我们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未必就不值得期待,”明楼比他乐观,“该来的总会来,至多路过的风景不太一样罢了。”

“之前的我们,经得起风险吗?”

“只是关系深化了,人又没有变,谈何‘经不起’?”明楼坦然自若,“只要结果如意,冒点风险又何妨?”

阳光灿烂,屋檐上扫下的阴影随着步伐,在他们肩上轻快掠过。“我们可以这样走一千次、一万次。”明诚突发奇想。

“或者十万次、百万次,”明楼款款而言,附和他的小小浪漫,“无论何时何地,不论今夕何夕。” 

正文完

番外不贴啦,请戳: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上           特别篇

本LO其他文目录请戳:这里

评论(38)
热度(550)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中中级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