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中级

日光之下皆阴影

【楼诚/楼诚衍生】墨菲定律与蝴蝶效应(完/整理版上)

整理版上(1-20章)。修正了错漏和不通顺,字数太多因此分两篇贴

1

明氏集团今天上了头条。

明台左手煎饼右手手机,字正腔圆地高声朗读:“民国街地处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但始终维持着完整的历史原貌,组建着现代都市中难得一见的风景,承载着无数市民的悠长记忆与喜怒哀乐。明氏集团的高层人员频繁造访,或许是听风而至,或许是乘兴而来,但平民百姓的草木皆兵,却万万不能怪罪。这是地产时代下小角色的悲剧,是……”

觉得自己脑仁都痛的明楼忍无可忍,隔着桌子去抢他的手机。明台早有防备,倏地闪开,明楼不但扑了个空,还带翻了手边的牛奶。

正在看报的明镜连忙闪躲,幸免于难。明台叼着煎饼,看了看明镜,又看了看明诚,最后向明楼发问:“大哥,你真去了这么多次民国街?”

明楼板着脸拿抹布擦着桌子,感受到了明镜狐疑而充满压力的视线,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那天突然有空,就和阿诚去走了走。”

“这才一次!”明台竖起一根手指。

“回来后想起没买余和斋的豆蓉酥,就又去了。”

“还有呢?”明镜的眉毛挑得高高的。

“买豆蓉酥去了两次,第一次卖完了,没有买到。”明楼回答。

明镜一拍桌子:“真是气死人了!才多大点事啊,被写成那样!民国街又怎么了?我们家的人就不能去啦?!谁不知道李市长说过绝对不会动那块地?这写文章的人动机绝对可疑,搞不好就是汪家干的!”

明楼和明诚对视一眼:“大姐您息怒,这也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我和阿诚刚刚已经商量了一下,待会回去立刻行动,一定妥善解决。”

明镜哼了一声:“你今天不是有课吗,还去不去?”

“只有一个半小时,并不打紧。”明楼说,“阿诚就留在公司,我上完课也顺便去找找何校长,他在媒体界既有口碑又有人脉,可以帮上忙。”

明诚也说:“大姐您放心出差吧,那边生意要紧,非您不可。如果有事,我马上给您电话。”

明镜点点头,又看向明台:“你今天第一天去面粉厂实习,小心开车,多看少动,一切听周总安排,知道吧?”

“能出什么事啊……”明台嘟囔。

“你说什么?”明楼问。

“放心吧大姐!”明台一个激灵,“一定不辱使命!”

 

明氏集团的二把手明楼在大学的经济系里担任着客座教授,这并不是秘密。这学期他开了两门课,虽然内容艰深,但选课难度都挤进了全校前十。明楼吃过早餐,便和明诚先回了公司,就这次的乌龙事件开了个紧急会议,布置好工作,才匆匆赶去学校。明诚忙得脚不沾尘,十二点半过了,才终于有时间去楼下饭堂打饭。他边看手机边走出办公室,点开了明台发来的两条新消息。

一条在明公馆的群里,是明台穿着面粉厂工作服的照片。明诚学着明镜,在下面回复了几个鼓掌的表情。

另一条是私聊:“阿诚哥,大哥回公司了吗?”

两条消息的时间只差一分钟,明诚琢磨着其中的逻辑关系,果断回复:“你又闯什么祸了?”

那边收到暗示,火速打了过来:“阿诚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明诚心下叹气,嘴上却不为所动:“小少爷,你早上怎么跟大姐说的?‘能出什么事啊?’”

“阿诚哥,”明台讨好地笑,“我现在离你很近,就十分钟车程,你能不能带着钱包过来一下?”

“你不是在面粉厂吗?”明诚莫名其妙。

“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来了就知道了!先说好,你看了别紧张,我一点事也没有!”明台飞速说完,飞速挂机。

明诚握着手机,两秒钟后,一条位置共享出现在了屏幕上。

“第!一!医!院!”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


2

“明氏集团二号办公楼距市第一人民医院3.9km,途经红绿灯三个,车费13元,预计十二点五十八分到达。是否确定叫车?”

车子准时到了。明诚撑开伞走出大楼,外面风雨交加,他把伞压得低低的,还是被撇了一身水。

完全没想到,这样也能撞上潜伏的记者。

“明秘书长!明秘书长请留步!”记者穿着雨衣举着录音笔,在大雨倾盆中吃力地提高音量,“请问明氏集团真的有收购民国街的意图吗?是提前收到了相关部门放出的风声吗?”

明诚努力维持着伞的方向:“明氏一向致力于维护传统文化遗产,绝不会做出焚琴煮鹤的事。欢迎您通过正常的方式向我们了解情况,或者关注我们的官方消息。”

“那请问您为什么和明董频频前往民国街?这总有个理由!”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您希望我在报导上也这么写吗?”

明诚铿锵有力的声音穿破了雨帘:“您才是干新闻的,如果您认为可以就照写吧,我不关心这个。”

记者见他要走,有些紧张,手一滑把录音笔掉在了地上。他急匆匆捡起来,见明诚已经走出好远,连忙从侧边冲上去堵他,却没留意脚边就是高出地面一截的花坛。

“小心脚下!”明诚没想到他这么莽撞,赶紧伸手去扶。

记者也注意到了不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脚下却踩水一滑。明诚暗叫不好,下一秒,就混乱地被他绊倒在地。

 

明台推开骨科3号诊室的门,刚探出个头,就接到了明诚的命令:“站出来。”

明台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明诚上下打量他一番,没看出什么不对:“你真没事?没受伤?”

“真没事。也真没受伤。”

“那就好。”明诚满意,“我这边还要一阵子,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正给明诚包扎的医生抬了抬眼,看到明台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眼神中浮上一丝玩味。

明诚注意到了,显然这位医生对自己和明台之间广为人知的复杂兄弟关系产生了一些看法:“真是抱歉。打扰您午休不说,还让您看了笑话。”

医生轻快地说:“以明秘书长这地位身份,别说是我,就是要在我们院长那里挂个豪华私人号,都是分分钟的事。”

“要不是冯总编坚持,我准备晚上回去敷敷热毛巾就算了。”

“为了减轻医患双方的负担,我认为专业问题还是应该由专业人士做出建议。”

明诚觉得这医生挺有意思,伸过头去看了看他的名牌,又看向墙上贴着的医师简介:“我这小毛病惊动了赵医生这样的年轻才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赵医生眨眨眼:“是不是小毛病可不由你说了算。好了,走两步试试。”

明诚走了几步,虽然不太稳妥,庆幸也没有瘸得特别明显。他听完医嘱道了谢,在外面的休息区找到了明台。明台一脸忐忑,一见他就蹦了过来:“阿诚哥……”

“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明台扁着嘴:“阿诚哥,我这次本来还真不是惹事。”

明诚在沙发上坐下,“那不本来呢?”

明台叹口气。

今天是他第一天去实习,周总不敢马上使唤他,吩咐他先四处走走,熟悉环境。明台前门后门地转了几圈,在茶水间发现有人正偷偷摸摸地往一个水壶里倾倒不明物体。他喝住对方叫来周总,原来那人昨晚打牌输了一大笔,专门买了泻药前来报复。

被报复的对象一听情况,抡起拳头就冲了过去。干惯体力活的人力气大,混乱的拉架中,保安大叔扭到了腰。

周总报了警,带上副手跟去了警察局。面粉厂上下班有通勤大巴,开车的人本来就少,这一走就只剩下明台。他发动群众把站都站不直却还是不愿去医院的保安大叔给扛上了车,送到医院后又把能做的检查都给报了,才发现自己带的钱不够。

明诚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明明是好事,干嘛躲躲藏藏的?”

明台低着头:“大哥派我去面粉厂大姐已经很不高兴了,我怕这事一出,她就不让我去了。那里挺好的,大家都挺喜欢我,我这么一走,多不好听。”

“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周总不用往上报?”

“我看了营业执照,法人是大哥呀。”明台说,“只要大哥不说,大姐就不会知道——至少也能瞒上十天半个月吧?到时我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了,起码能讲讲价。”

明诚笑道:“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单我帮你买了,大哥也要帮你买。”

“反正你都要过来,不就顺便的事嘛!”明台得意了一秒钟,又耷拉下了嘴角,“但你也是因为我叫你出来才崴到脚的,大哥肯定又要算在我头上……”

“这就是胡说了啊,你把大哥当什么了。”

“我说了五百遍了,阿诚哥你对大哥的认识真的有偏差!”明台说,“你不记得啦?我上次不小心把你推下楼梯,大哥第二天就找借口打了我一顿,还不给我饭吃!我还发烧了!”

明诚虽然清楚明台并无他意,但心里还是漏跳了一拍,心情也瞬间就低落下来。

一张伸到他面前的卡片拉回了他的思绪。

“这是我的名片,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有兴趣。”刚刚认识的赵医生笑容标准,语调轻快。

明诚接过名片,出乎他的意料,上面并没有任何与医院有关的信息。他将手指抚过“扶危济困”四个简洁有力的字,微笑着抬头:“麻烦您详细介绍一下?”


3

这糟糕的一天还没有结束。

明台把明诚送回办公楼,回医院去陪大叔。明诚顶着一路的关注关爱和关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见明楼办公室的门开着,人却不在。他工作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被雨打湿的衣服都干透了,明楼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回来。

经过他桌子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明诚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出电话那头是汪曼春,在纸上写了个刚劲有力的“哼”字。

随后整个下午都有人来给他送温暖。有人偷偷摸摸,有人光明正大,有人呼朋引伴,也有人借花献佛。他接二连三地被打断工作,收下了一堆冰袋消肿贴钙片云南白药正骨水活络油,和一煲滚烫的老火靓汤。

在明诚的示意下,朱徽茵把明楼叫了出来。明楼一见他满满当当的桌面就愣了:“今天又是什么色的情人节吗?”

朱徽茵抿嘴一笑:“明秘书长扭到脚,同事们可关心了。”

明楼皱着眉看明诚:“去医院没?”

“中午去了,挂了个专家号。” 明诚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心里却无理取闹地发着脾气,指责明楼是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看看。”明楼弯腰。

“别别别!就一点小事!”明诚心里那点念头顿时烟消云散,“您喝汤吧,您不喝,大家都不敢动。”

喝完汤,明楼还是坚持要看看他的伤势。在外面太过张扬,明诚只好跟着他进了副董办公室,顺便告诉他外面有记者,自己已经跟冯总编通过电话,并安排保安队多加留意。明楼点头表示认可:“下这么大雨,你出去做什么?车子被我用了,怎么不叫他们送你?”

明诚想了想:“是有点事,不过不太重要,也说来话长。我们最好先别浪费时间。”

明楼警惕地问:“不是明台那小子吧?”

明诚简直想给他竖上十个八个大拇指:“下班说下班说,领导我先去忙了。”

时间很快到了七点半。明楼收拾好东西,招呼还埋首在桌前的明诚:“走吧,病号就早些休息,才能好得快。”

明诚“嗯”了一声:“再等一下。”

他把最后两页看完,工工整整地签上名字,这才抬起头来。秘书处的其他人都下班了,办公室的灯也熄了大半,明楼坐在阴影中看着笔电沉思,光线从他膝上蔓延出来,他就是一个光源。

明诚的心里转着一万句温柔缱绻又不能出口的密语,嘴上却淡定自然滴水不漏:“明台下午送同事回家,人家家里留他吃饭。”

明楼并不讶异:“第一天上班就勾搭女孩子?正好,反正大姐和阿香也不在,我们出去吃。”

“不是女孩子,是个大叔。”

“女孩子的爸爸吧?”明楼把笔电合上。

明诚笑了,正准备汇报明台的英勇事迹,被明楼伸手制止:“边走边说吧,我有时真不想听那小子的故事。你想吃什么?”

明诚不假思索:“麻辣香锅。”

“你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了?”

“阿诚,现在是夏天。”

“我想吃麻辣香锅。”

于是明董事长亲自开车,载着秘书,开着导航,去寻找一家据说闻名遐迩的麻辣香锅店。途中,明董事长对小弟的行为准则和惹事体质进行了严肃批评,两次错过了掉头机会。

“今天已经够糟糕了,你千万小心开车,别被抓进去了。”秘书指了指窗外的招牌,严肃警告。

“阿诚,那是警察局,不是交警大队。”董事长回答。

正如一切“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餐厅饭馆,这家店面积不大,排队的人却不少。明楼给明诚找了张塑料凳,领了点餐纸给他。明诚举着手机给明楼看网站上的推荐菜式和评价,把他看得云里雾里:“这还有什么推不推荐的?麻辣香锅不是只有一种吗?”

明诚鄙视地收回手机,决定自己做主。他注意到排在自己后面的小伙子已经刷刷地勾好单交给了服务员,于是开口询问:“你好,请问有什么好推荐吗?”

小伙子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在明诚的点餐纸上嗖嗖嗖地虚点了好几样:“这几样都好。这个也行。你要是口味够重,还可以试试这个。”

“太谢谢了!你经常来?”

“我就在旁边上班,同事们都挺喜欢来的。”

“你是警察?”明诚注意到他手上的公文袋角落,有个小小的警徽。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像吗?”


4

八点过了,二楼终于空出了位置。明楼一听要爬楼梯,立马就要回绝,却被明诚一把拉住:“没关系,二楼就二楼。”

明楼瞪他:“你能走吗?”

“我房间还在二楼呢,怎么不能走了?”

“你晚上还爬楼?睡我那里不就行了?”

明诚不理他:“请带我们上去吧。”

引路的姑娘点点头,又问:“因为位置比较紧张,二位介意和后面的这位客人拼桌吗?他是一个人的。”

明诚回头看了看警察先生闪闪发光的眼睛:“没问题。”

警察先生真情实感地道了谢,跟着他们的脚步里带出了几分欢天喜地的气氛。明诚似是想到了什么,边上楼梯边笑,还不肯回答明楼,直到坐下后才给他发了条信息解释:“我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位帅哥。万一又被拍到了,可是一条政企勾结的大罪名。”

明楼回复:“很帅吗?”

明诚瞥他一眼,理由不充分地生出一股喜滋滋的感觉。

等餐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明楼忙着回复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剩下两个陌生人乱七八糟地聊天。警察先生说自己前段时间住了院,天天粗茶淡饭地养着,院长那个老头儿把他看得死死的,他想跑出去吃外食,一次都没有成功。

明诚同情地问:“现在没事了?”

警察先生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过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活下来的人才能吃麻辣香锅,对吧?”

明诚认真点头,拿白开水跟他碰了碰杯:“祝你健康!”

警察先生问:“你的脚又是怎么回事?”

明诚去头掐尾地描述了自己好心助人却被绊倒的场景,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也来跟他碰杯:“祝你早日健步如飞!”

明楼回复完邮件,看他俩相谈甚欢,自己已经插不进话了,只好无聊地拨着一次性筷子玩。明诚自然注意到了,但也没顾得上去深度揣摩明楼的意思。

因为上菜了。

吃到一半,明楼和明诚的手机同时响了,是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明台在群里问他们几时回家。明诚拍了张照片发上去,明台秒回五条,每条都是十几个感叹号。

明楼放下手机:“这小子是忘了我回去要收拾他了吧。”

“人家又没做错事,你拿什么借口?”

明台又发了一条:“就知道丢下我自己去玩!下次我找老师带我去吃!又不是只有你们爱吃辣!”

明诚抿嘴一笑。明楼问:“又说什么了?”

“自己看。”明诚懒得告诉他。

他俩同时留意到对面的警察先生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

“你们……”见二人注意到了自己,他把头靠了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是明董和明秘书长吧?”

明楼和明诚对视了一眼,明诚问道:“我们见过?”

“电视上、网上是见过啦。”警察先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一直觉得你们眼熟,刚刚看到手机才突然想起来。”

明诚感觉他没有恶意,稍微放松了些。那边察言观色,礼貌地伸出手:“放心吧,我不是坏人。我姓李,是隔壁这局里的刑警。”

三人握了握手,彼此无语地又吃了一会,明楼才貌似随意地开了口:“方便透露下吗?你们局里对我们今天这条新闻怎么看?”

“什么新闻?”李警官一脸茫然,“我今天天没亮就出了外勤,没看新闻。”

“那你怎么突然认出我们了?”明楼诧异地问。

李警官心虚地又摸了摸鼻子,一脸抱歉:“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妈买了你们公司的股票,我刚刚帮她看了看,发现今天跌得有点多……”


5

明楼和明诚吃完麻辣香锅,又专门绕路去给家里的小祖宗打包了份点心,才开车回家。明台已经灭掉了家里的水果,见到新的食粮带着两个哥哥回来,瞬间满血复活,不但主动接过点心盒公文包和手提电脑,还殷勤地上楼帮明诚拿来了换洗衣物,嘘寒问暖地把他送进浴室。

当然没忘记小声问一句:“大哥都知道了?”

明诚回答:“祝你平安。”

明台嘶了口气,大义凛然地面对现实去了。

明诚理所当然地丢开了同情孤立无援的小少爷这一念头,哼着歌打开了按摩浴缸和音乐播放器,定时三十五分钟。

他心情愉快地出来,一眼就看到明楼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估计已经完成了教育大业。正想打趣两句,却发现明台正抱着一堆很眼熟的东西,从楼上踢踢踏踏地跑下来。

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明台高兴地打招呼:“阿诚哥你洗完啦?我现在帮你把枕头和被子给换好,你五分钟,哦不,两分钟内就能就寝!放心,你床头那本书我也拿了。对了,你明天想穿什么?我也帮你拿下来!”

明诚干巴巴地问:“拿去哪里?”

“大哥房间啊,你爬上爬下多不方便!不是我说啊,大哥成天劳役你,也该尽尽做兄长的责任了。要是他今早没去上课,你就有车开,就不会下着大雨还要出门打车,更不会崴到脚。综上所述,难道不是他害的?”

“谁害的?”明楼在沙发上问。

明台冲他做了个鬼脸,就往房里冲。明诚连忙截住他:“不用了,一点点小伤有什么了不起?我认床,还是在自己房间睡。”

“你骗谁呀,”明台说,“你又不是没在大哥那里睡过。”

“那时候我才这么高!”明诚拿手在腰间比了比,“别闹了,你以为我脚崴了就不能揍你了?”

明台条件反射地跳开一大步:“大哥!阿诚哥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明楼头也不抬:“大姐不在,听谁的你不知道?”

明诚没工夫管他,顾着对明台谆谆教导:“大哥也认床。他要是失眠,会起来敲你的门,考你的政经。考不到九十分,就揪你的头皮做台灯。”

“那我就下来跟你睡!”明台应得很干脆。

明诚毕竟跑不过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明楼的房间,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堆在床上,又毫无条理地把明楼的被子枕头给卷在一起。明楼看他一眼,悠悠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明诚回得很快。

“我下来跟你睡。”明楼说。

明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明楼在说什么。他皱着眉头看过去,第一万次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恐惧,试图判断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明楼却忍不住笑了:“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跟我睡的嘛。半夜打雷就往我这里躲,大姐起来给你关窗发现你不在床上,那叫声,差点没把我吓得滚到地上。”

明诚扭过头,板着脸说:“大哥晚安。”

这是他多年以来给自己制定的规矩。每当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和情感,无论有没有恰当的理由,他都强迫自己迅速离开。他相信自己的调节能力,只要有缓冲的时间,他就能压制住澎湃的爱意,重新充满活力地出现在明楼面前。

他和明台在明楼的房间门口相遇了,明台怀里满满地抱着明楼的家当。明诚伸手一拦,抽出了夹在被子中的书:“这个别拿了,大哥最近思虑过重,早点睡觉比较好。”

明台“哦”了一声。

明诚向门内看了一眼,又叫住他:“大哥床头柜上那个水杯也一起拿上去,里面装点温水。”

明台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拿起水杯就去了厨房。明诚注意到了明台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心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准备关门,明楼却出了声:“阿诚。”

“大哥?”他没有转身,僵硬地问,声音里藏着短促的颤抖。

明楼微微一笑:“你明天不用那么早起。老谭的时间空出来了,我们九点先过去找他。”


6

明诚做好了失眠的准备,却没想到躺上床才几分钟,连明天早餐吃什么都没想好,就干脆利落地一觉睡到了天亮。按停闹钟后他充满了懊恼,直到洗漱完毕开始做早餐,还是对自己怀恨在心。

煎蛋的时候明楼起来了,虽然不算神采奕奕,但也没什么困倦的样子。“睡得还行。”他在明诚开口前主动给出了答案。

然而直到明台下来,明诚也没能判断出明楼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明台倒是很快地得出了结论:“阿诚哥你肯定没睡好。这蛋煎的,就是一晚没睡的水准。”

“不喜欢就别吃。”明楼瞪他一眼。

“别呀。”明台说,“阿诚哥就算三天没睡,也比大哥煎的好多了。”

明诚问:“我三天没睡还要帮你煎鸡蛋啊?”

“打个比方嘛。”明台塞了满嘴的食物,“对了,你们今晚吃饭千万记得带上我!”

“这才早饭!”明楼教训道,“你能不能多想想学习、工作这些事?”

“明明是你教我的。”明台反驳,“人生大事得想在人前。”

插科打诨地吃完了早餐,明台出发去面粉厂上班,明楼和明诚去和谭宗明谈最近合作的项目。

两位大企业家在位于城市中央高级写字楼顶层的豪华办公室里进行了亲切交流:“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明董居然跨界做了民国街的代言人,真是叹为观止啊!”

“不敢当。我听说谭董最近春风得意,一掷千金购入豪宅,也不知明某能否分到几颗喜糖?”

谭宗明差点被茶呛到:“你是听谁说的?!”

明楼冷笑:“看来这消息还是真的。也不知是何方神灵显圣,你居然也有转性的一天。”

谭宗明看向明诚:“说真的,你还是甩掉这胖子来跟我干吧。条件你尽管开。我刚买那房子估计你也看过了,喜欢的话,我送你一套。”

明诚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谭董莫怪,我也是无意中听朋友提起,就提醒了一下先生,让他记得向您道贺。”

谭宗明说:“我本来还想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不过既然有阿诚在,看来也不必要了。那家伙在传媒界做了好几年的老狐狸,点子多门路广,上次DU陈总那事就是他给搞定的。”

明楼自然不吃他这一套:“别以为夸夸我的人我就会买你的虚假人情。”

谭宗明摇头:“你的人?自家弟弟扭到脚都不送去医院,还满世界带着跑,亏你还好意思领那个什么最佳雇主奖。”

明楼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没送?”

谭宗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私人渠道。”

明楼哼了一声,也懒得好奇:“你今天还真是没完没了。”

虽然在谭宗明那里公事私事都没占到便宜,但与状况频出的昨日相比,这一天剩下的事情都十分顺畅。唯一的例外是明镜。她七点半的时候给明楼打了个电话,恰好是明楼开着车载着明诚去餐厅和明台会合的时间。明镜一听属树懒的明楼居然抓着方向盘,立刻就问出了原因,随后噼里啪啦地把原本对明诚受伤只负有间接责任的明楼给数落成了唯一案犯。

挂了电话,明楼长出一口气:“真是夹板气。要不是她终于记起说老谭的事,我都要忘记帮明台保密的承诺了。”

明诚笑道:“说到老谭,我有句话憋了一天了。谭董这种抓紧一切时间找您开涮的精神,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明楼自然理解到了他的意思,假意斥责道:“越来越没规矩,刚刚就该也告你一状。”

“我可没什么把柄在你手上。”明诚轻快地说,“王天风和老谭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下次得找个机会介绍他们认识。”

正说着笑,明楼的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新信息。那手机还抓在明诚手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立刻愣住了。

“怎么了?”明楼奇怪地问。

锁屏上显示的内容已经昭显了主题。明诚焦急地输入密码解锁手机,随后一字一顿地把全文读给明楼听。

“汪芙蕖遇车祸,现在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7

明台一手一个大袋子艰难地窜进家门。到处的灯都亮着,却见不到放他鸽子的两位兄长。他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刚准备喊人,就看见明诚从二楼伸出头来:“明台,我们在楼上。”

“你们在小祠堂干嘛?大姐回来了?”明台跑上楼梯。

明诚的表情有些奇怪,一方面很肃穆,一方面又带着些悲悯。明台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正想发问,被明楼叫了过去:“明台,过来。”

“怎么了大哥?”明台有些僵硬地问。

“汪芙蕖死了。”明楼说。

“什么?”明台瞪大了眼睛。

“汪芙蕖死了,”明诚说,“是车祸,刚进手术室就不行了。”

明台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供桌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牌位。他无意识地把手伸到胸前,隔着衣服握住了那条从不离身的、藏着一张模糊照片的项链。

明楼轻轻拉过明台:“和妈妈说几句话吧。”

他和明诚走出小祠堂,关上门,回到客厅。空气中同时洋溢着大快人心的喜悦和往事如烟的沉重。最终后者占了上风,整间屋子被压成了一个凝固的空间。

明楼没有说话,明诚也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坐着,直到二楼一声门响,明台走了出来。

他显然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藏着一点鼻音:“大姐知道了吗?”

“她说她哭完了再打过来。”明楼说。

“你们吓了我一跳。”明台揉着鼻子下楼,“回来那阵仗,我还以为大姐出事了。”

“就是怕你胡思乱想在路上出事,才先不告诉你。”明诚说。

明台眼睛转了转:“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吧。”

“我不是叫你吃了再回来吗?”明诚问,“家里可没什么吃的。”

明台朝餐厅努努嘴:“我给全部打包回来啦,怎么,没看见?”

兄弟三人围到餐厅,也不加热,拆了包就开吃。饭间沉默又恢复了统治,好像每个人都想说话,又好像每个人都不愿开口。

最后还是由明台发了声:“他是意外,还是被人……”

“还不清楚,”明楼说,“都有可能。”

“想想也挺讽刺的。”明台喃喃说,“他害了这么多人,有这么多的替死鬼,连法律也拿他没有办法。我还以为他要长命百岁了呢。”

明楼和明诚都没有回答。明台又想到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被人寻仇,会怀疑到我们吧?”

“你知道大姐会怎么说吗?”明楼问。

明台在脑袋里描绘了一下,学起了明镜的腔调:“大姐会说,‘我们明家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与他汪家不共戴天,也绝不稀罕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们要查就查,不论是谁替我们报了这个大仇,每年清明,明家一定记得替他烧香!’”

他学得惟妙惟肖,两位兄长都忍不住会心一笑。明台得意地吃了几口,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大哥,就算汪芙蕖死了,汪曼春也是绝对不能进我们家门的!”

明诚心里一跳,接着听见明楼镇定自若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台放下筷子,满脸严肃认真:“我知道她当年还是个小姑娘,对明家而言,她没有罪过。但是现在呢?汪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哪样没份?她除了对你好,其他人都当成是畜牲。想想她跟大姐说了什么,哪有一句是人说的话!”

明诚看了看明楼,后者脸色如常,但并没有什么要开口的意思。明台见明楼不说话,立刻向明诚求助:“阿诚哥,你天天跟大哥在一起,汪家那些龌蹉事情你肯定比我清楚。快来评评理,难道我说的不对?”

明诚说:“大哥不是说过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大哥是最了解她的人,自然也看得最清楚。”

明台撇撇嘴:“我看大哥还是挺自责的,但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人在失恋,难道都会心态遽变,成为血淋淋的刽子手?阿诚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受了那么多苦,还不是茁壮成长为了社会主义的好青年?”

明诚正因为汪曼春这三个字想东想西,没留意话题突然转向了自己,还附带了一句口号式的评语,简直哭笑不得。明楼看他一眼,悠游自在地接过了话头:“你也不看看阿诚是谁养大的?跟着我,和跟着汪芙蕖那种老贼,这能比吗?”

明台破天荒地赞同了明楼的自夸自擂:“这话倒没错!总之大哥你记住了,你要是还跟汪曼春藕断丝连,就是全家的公敌!阿诚哥也不会帮着你的!”

明诚忍不住发话:“说大哥就大哥,老是提我做什么?搞得我心惊肉跳的,好像要帮大哥收拾烂摊子一样。”

明楼却扭头看着他,从明诚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睛里晦暗不明:“你是我弟弟,我的烂摊子你不该帮忙收拾吗?难道我还要指望明台?”


8

说话的人语气和缓、态度轻松,听话的人却是无明业火直冲脑门。

明诚把筷子一摔:“你能别这么说话吗?!”

明楼一愣:“我怎么说话了?”

明诚怒气冲冲:“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明楼皱着眉头:“我哪有什么意思?”

明诚咬了咬嘴唇。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抖了起来。他已在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悔无及,又为可能带来的后果恐慌万状。

“阿诚,”明楼温声说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知道于公于私,我与汪曼春的牵扯不清都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但这只是因为我对她心怀愧疚,而不是因为我对她还抱有什么期望。”

明台见万年不动怒的明诚居然闹起了脾气,吓得气都不敢出,现在一见明楼这幅模样,又无端端地打了个寒战。

明诚把筷子捡回来,整齐码好:“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明台,是我错了。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他站起来就要走,明楼叫他,声音里疑惑不消:“阿诚,你是不是脚很疼?”

“不是。”明诚头也不回,答得干净利落。

明台看着他往楼梯走,忍不住出声提醒:“阿诚哥,你不是睡大哥房……”

明诚没理他。

他摊在自己的床上放空,努力什么也不去想。明台没多久就上来了,隔着门向他发誓不管明楼又犯了什么浑,自己都一定站在他这边。又过了一会儿,明楼也往上走,不过楼梯才走了一半,又跑回去接明镜的电话。

门关着,明诚虽然耳力很好,但也只能勉强听见明楼的只言片语。他无聊地拼凑着明楼的语句和明镜在电话那头说的话。空气里都是家的声响。他的愤怒和恐惧已经消弭无踪,剩下的是水涨船高的愧疚和心酸。这个家是如此幸福,而自己却握着一把心怀不轨的镰刀。

他坐起来,开门下楼。明楼正把电话递给明台,见到他出来,挑了挑眉:“你穿着出外的衣服躺我床上?”

明诚说:“是我的床。”

明楼细细看他:“不生气了?”

明诚避开了视线:“我道过歉了,咱能不说这个了吗?”

“连我也不能说?”

见他确实没有回答的意思,明楼也不再追问,只是向明台的方向点了点头:“过去吧,大姐肯定也有话要对你说。”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连明台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明诚精神抖擞地起床,精神抖擞地上班,精神抖擞地应付因为汪芙蕖之事而增加的一系列工作。“工作就是我的救赎”,他把这句话写在记事本最后一页。

一整个上午,不停地有消息传来:车祸这事确实不简单,汪家第一时间就报了案;汪芙蕖的兄弟指责医院没有尽到保密责任,和一位姓金的副院长吵得不可开交;某知名媒体的官博上刊登了一篇详细盘点汪氏家族驰骋商场多年的竞争对手的报道,明氏集团赫然排在第一位。

明楼戴着眼镜看完了,严肃认真地问明诚:“我这张照片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脸这么大?”

明镜搭乘早班机提前返回。为了躲避机场潜伏的记者,明诚预定了VIP通道,自己在接机口等她。

明镜见他走路不稳,很是心疼:“脚不方便就不要来了呀,明楼也真是的,都不劝住你!”

“我又不开车,不碍事。”明诚接过她的行李箱,“万一待会还是有记者,别人可对付不了。”

明镜叹口气:“真是什么事都凑在一起。”

明诚笑着拍拍她的手臂:“大姐放心,您回来坐镇了,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明镜拿手指虚点了点他的鼻子:“尽跟着明楼学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对了,得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这位是第一医院的凌院长,他也是出差在外临时赶回来,刚好跟我坐了同一班飞机。”

明诚看过去,微一鞠躬,伸出了手:“您好凌院长,我是明诚。”


9

虽然在离开机场的时候刻意制造了时间差,但明镜与凌院长乘坐同班飞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明镜刚回到公司,盒饭还没吃完,明诚就已经刷出了相关的简讯。

“大姐这身材、这气质,”他举着手机给明镜看,“随便一拍都有大片既视感。”

明楼坐得离他比较远,懒得起身:“发群里,让我也瞻仰瞻仰。”

“尽胡说。”明镜嗔道,“我刚刚搜了搜这个凌院长的事迹,感觉是个又铁腕、又有正义感的人物。汪家这下可遇上对手了。”

“凌远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明楼说,“我对他的医患关系服务论印象深刻。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先锋者。”

“可惜了,这样的人才,我们都没机会结识。”明镜惋惜,“之前想投资医药行业的时候是有人推荐过他,不过后来计划暂缓,又忙着其他事,也就没去在意。等汪家这事过了……”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对了明楼,我问你,这几天汪曼春有没有找过你?”

明楼刚要开口,明镜又伸手制止了他:“我不要听你说。阿诚,你来告诉我,不准看你大哥。”

明诚确实下意识地要看明楼,一听明镜下令,又生硬地转回来:“前两天好像有通过电话。”

明镜剐了明楼一眼:“说什么了?!”

明楼满脸诚恳地放下筷子:“大姐您别多想,她只是说民国街那新闻不是他们汪家干的,通话全长还不足两分钟,您要不要看看通话记录?”

明镜问明诚:“是这样吗?”

明诚回答:“大姐,我相信大哥。”

明镜高傲地说:“不是他们家干的,哼,是又怎么样?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她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看来还没死心。现在那老贼死了,只怕她伤心不了多久,就会上来打同情牌了。阿诚,你帮我盯着明楼,他要是还敢跟汪曼春暗通款曲,你马上告诉我!”

明诚心里立马浮起了十几个小时前明台就同一个主题发表的看法。他克制着对昨晚自己失言的联想,爽利地向明镜一笑:“放心吧大姐,一定完成任务。”

 

事情同时向好的方向和坏的方向发展。汪芙蕖事件蚕食了民国街乌龙新闻的热度,却又沸沸扬扬地一再牵扯出明家与汪家几十年的恩恩怨怨。蜘蛛网越散越大,明镜回来还不够二十四小时,又冒出了新的报道角度。

明诚看着标题里明台和自己的名字,叹了口气。

明楼问:“那天除了冯敛的人,没有其他记者了吧?”

明诚摇头:“我看没有。应该也不是冯主编干的,他好像很怕得罪我们,知道他的人害我扭到脚的时候都要哭了。”

“还好没有深究明台是去干什么的,不然又是一大堆麻烦。”明楼从明诚背后弯下腰,看网页上的照片,“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医生?”

明诚点头:“就是他。”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当事人发来的消息:“恳请明秘书长传授在躲避镜头的同时不被拍出龇牙咧嘴照片的方法。”

明诚忍不住笑了,拿起手机回复:“没想到把你牵扯进来,真的非常抱歉。不过我认为赵医生出类拔萃的证件照足以弥补公众对您的形象认知。”

赵医生问:“你的脚还好吗?我希望一切都好,我实在承受不起你来复检的后果。”

明诚回答:“谢谢关心,我很好。这几天估计都会比较热闹,不能找凌院长批几天假吗?”

那边发来几个悲伤的表情:“领导建议我住在医院,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偷拍和给医院丢人的可能性。”

明楼看他俩聊得熟络,眯起了眼:“你最近可是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啊。”

“啊?”明诚仰头看他。

“这个医生,还有那天那个小警察。”明楼抱起手臂。

“是都挺好玩的。”明诚想起李警官的股票,又是一个忍不住的笑。

明楼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他把那归功于自己的疲倦,揉了揉额头,往自己办公室走。

刚从外面进来的朱徽茵叫住了他:“明董,外面来了两个警察,在会客室等您。”


10

警方前往明氏集团进行调查,这自然也是条吸引眼球的新闻。

“虽然警方没有透露具体情况,但是基本可以判断,汪家先咬了我们一口。”警察刚走,明楼就召集了几个高管开了个临时会议,“各位吃完饭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下面的流言蜚语给刹住。这次只是例行询问,明氏全力配合警方调查,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大家。”

正值午休时间,高管们人手一份盒饭,边吃边点头。

明楼举着一次性筷子咣咣地给大家敲警钟:“我还要劳烦各位千万不要松懈。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其他事,不管是现在,还是一个月后、三个月后、半年后。很多事情虽然是巧合,但它们叠加起来的后果,很可能是我们难以承受的。请各位务必三思而后行,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

明诚觉得他这样子真是既威风又可爱,简直想立刻拍下来和明台分享。但马上他就抛弃了这个想法——这么有趣而独特的明楼不能独享已经很可惜了,他拒绝做一个大方的人,拒绝把这种美好给扩散出去。

他开了个小差,明镜的总结发言也做完了,高管们捧着盒饭一一离开。明镜看着最后一个人把门关上,愤愤不平地开口:“有句话我忍好久了,刚刚一直没机会说。我们明家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与他汪家不共戴天,难道就稀罕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他们要查就查,查出是谁替我们报了这个大仇,每年清明,我亲自给他烧香!”

明楼和明诚听到一半就开始对视,明镜话还没说完,就双双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明镜不明所以。

“没什么,”明楼回答,“只是觉得明台果然是您养大的。”

明镜自然没听明白,但是提到明台,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听那两个警察说,阿诚扭到脚的时候,明台也在医院?怎么回事?他不是在面粉厂吗?”

明楼和明诚又是一个对视。

明镜虽然早已习惯了他俩这种外人勿入的交流方式,但有时还是分外感到不耐烦:“看什么看,你们俩都看了差不多二十年了,还没看够啊?说,到底怎么回事?”

明楼连忙安抚:“大姐,明台这次可是做了好事。”

他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明镜果然有些光火,但压着没发作:“那他这两天干的怎么样,你问过没有?”

“问过了。”明楼回答,“老周说,他不肯坐办公室,非要到现场去体验每一个岗位,和同事们都相处得很好。”

明镜有些心疼:“这孩子,去现场干什么呀?累不累的呀?”

明楼说:“这我就没问了。大姐,我看明台也是有干劲不认输,还是长大了。他年轻有力气,累不死他,您多给他弄点吃的就好。”

明镜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让老周盯紧点。你俩也是,要再有什么事,不许瞒着我!”

“放心吧大姐。”二人齐声回答。

明镜略舒眉头:“看来王老师对他还是挺有影响的。去年夏天叫他去实习,他还不肯呢。”

“王老师?”明楼一惊,“什么王老师?!哪个王老师?!”

“你不认识王老师?你们不是老同学吗?”明镜奇怪地看他,“就是明台转系后换的那个导师啊,你不觉得跟了他以后,明台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吗?等这次的事完了,我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明楼脱口而出:“那是明台自身优秀,跟王天风可没有一点关系!”

明镜更是奇怪:“明台优秀我当然知道,但难道就不用人教了?别以为你把阿诚教得好,就能把明台成才的功劳也占了去!”

明镜出去了。明楼窝着一肚子闷气看明诚,明诚也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说话!他用眼神发送了条信息。

“客观而言,大姐说得很对,”明诚说,“明台跟了王天风以后,虽然闯祸本领没少,但确实上进了很多。”

吃里扒外!明楼用眼神传递愤怒。

“当然,您也确实把我教得很好。”明诚从善如流,“好了大哥,我去准备跟谭董签约的资料了。饭盒我拿出去丢啦。”

明楼没有说话。他看着明诚迈着仍不稳妥、却不失欢快的步伐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他前晚毫无预兆的发火。

缘由是什么,他还没想明白。


11

在明楼房里睡了五个晚上后,明诚坚决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早早上了床,先花了半个小时从这几天明楼的种种表现来揣测他过去五晚的睡眠情况,又花了半个小时来强行忽略明楼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三十多个小时的事实,最后花了一个小时进行毫无意义的翻来覆去,仍旧毫无睡意。

他干脆起了床,下楼去拿公文包里的资料。明台房间的门缝还透着灯光,走近一些,更是隐隐能听到说话声。明诚很快取了资料回来,明台房里的声音已经停了,但是灯还亮着。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问:“明台,怎么还不睡?”

明台起来开了门,怕吵到明镜,把他让进了房间:“阿诚哥,你睡自己的床还失眠啊?”

被戳中痛处的明诚卷起手里的文件敲了敲他的头:“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这么晚和谁打电话呢?女孩子?”

明台捂着头:“我都成年了,你还管我的私人电话啊?!”

明诚又敲了他一记:“你会不会追人?半夜三更,自己不睡就算了,还不让人家姑娘睡了?”

明台不忿:“我怎么不会追人,我可是高手!你个常年相亲都失败的家伙才没资格说我!”

明诚一听到“相亲”二字,条件反射地向明镜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明台清楚这是他的死穴,笑哈哈地往床上一坐,盘起了腿:“大姐上次说要给你介绍的老师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姓金?放心吧阿诚哥,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帮你提醒她!”

明诚微笑:“小少爷,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转移话题?”

明台嘴硬:“我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啊阿诚哥!”

明诚笑意不减,直直地看着他。

明台挣扎了几秒,只好投降:“刚刚是跟我同学打电话——是啦是啦是个女孩子!她哥哥被人拦路抢劫捅了一刀,这两天都在医院陪床。我暂时去不了看她,就给她打个电话问候问候。”

“为什么去不了?”明诚问。

“她哥哥住在第一医院。”明台垂头丧气地说,“这个时候去对谁都不好吧。”

“伤得怎么样?警察怎么说?”

“她说还好,实际情况我也不清楚。已经报了案了,案子应该挺清晰的,路边探头拍得清清楚楚呢。”

“也是王天风的学生?”

明台点头:“她挺可怜的,家里就她跟她哥哥两个人,亲戚什么的完全不管,全靠她自己撑着。阿诚哥,她这两天要去一趟警察局,我可以陪她去吧?”

明诚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倒问题不大,你陪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啊,我实在有点不放心。”明台说,“对了阿诚哥,你在东二分局有认识的人吗?”

明诚想了想,摇头:“这还真难倒我了。”

明台摆摆手:“没关系,曼丽说那里的警察挺好的。”

明诚摸摸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别老搞地下活动知道吗?”

明台乖乖点头:“知道了。阿诚哥最好了。”

明诚再次举起手中的纸卷敲他的脑门:“给我马上睡觉,我帮你关灯。”

 

第二天上班路上,明诚把这事告诉了明楼。明楼听完,立马发问:“你睡自己的房间还失眠?”

明诚没想到他先注意到的是这个,有些赧然:“昨天下午咖啡喝多了。”

明楼锐利的视线拐着弯射向他:“你昨天下午基本就没出过会客室,哪来的功夫喝咖啡?”

“李秘书给我外带了,双倍浓缩。”明诚胡编,“你能不能别偏离主题,明明说的是明台的事。”

“那小子自有分寸,不用管他,有问题也马上会去找你,”明楼表情镇定,“疯子这人风水真不好,就不该有学生选他做导师。”

明诚失笑:“这也能怪到他头上?说起来下午又要跟他未曾谋面的好伙伴谭董见面了,你做好准备没?”

“都不是什么好人,”明楼轻哼一声,“我才不怕他们。”


12

明镜今天有两个媒体采访,吃完午饭就离开了公司。明诚一直负责明氏的公关工作,在媒体界混得如鱼得水,自然全程陪同。

“别和老谭打架啊。”他来跟明楼告别,人都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又重新推开门,伸出脑袋认真叮嘱。

“哎你小子!”明楼作势要拿手上的文件夹拍他。

明诚挥挥手:“拜拜明董。”

签约定在下午四点,一切都很顺利。谭宗明的公司晚上举办酒会,邀他一起参加。明楼应允了,谭宗明又亲自给明镜发信息,请她结束采访后带着明诚一起过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明镜趁着补妆间隙回了个电话,才说完时间上出了问题估计要采到七八点,就被编导给叫走了。她匆匆把手机递给明诚,明诚接过来,礼数周全地替明镜道谢兼道歉。

谭宗明听到他镇定自若的声音和圆滑周密的说辞,想到自己求贤若渴的心一再遭到打击,狠狠瞪了明楼一眼:“那明秘书长自己过来吧?你那边结束了就告诉我,我派人去接你。”

明诚笑道:“谢谭董邀约,这次时间匆忙,还是不去打扰了。”

明楼看谭宗明挂了电话,好整以暇地开口:“阿诚可是我明家人,长兄如父,就算真把他挖过来了,你敢用吗?”

谭宗明哂笑:“这话不该由他自己说?说起来你给他开多少工资?我要考虑一下有没有必要给我的秘书降点薪。”

明楼说:“你的秘书跟阿诚没有可比性。”

谭宗明噎住了,恰好又有人叫他,于是来不及反驳,憋着一口气离开。

明楼乐得清静,掏出了手机。

 

城市另一边的明诚也在看手机。

五分钟前,明台在群里说要看采访现场的照片。他拍了两张发过去,收到了明台以排山倒海姿态发来的、对明镜的妆发首饰衣服仪态气质的全方位多角度赞扬。接着,明台不顾无人回应,又表达了对仍在放假的阿香的思念和独自下馆子的孤独寂寞冷,顺便给自己吃了一半的拉面从八个角度拍了八张照片,统统发了出来。

明诚回复:“生活费还够吗?一百二十八一碗?”

明台立刻安静如鸡。

明诚走去查看明镜的情况,见一切正常,又百无聊赖地坐回沙发上。脚还是有些痛,他想起了赵医生,于是点开了与他的聊天窗口:“这两天还有记者吗?”

赵医生大概没在上班,回得很快:“据说是有,不过我重金添置的帽子和口罩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脚怎么样了?”

“步行速度已得到了质的飞跃。”

赵医生满意:“我倒是劝你不要恢复得太快。我猜贵司一定挤满了恨不得背你上班的小姑娘。良辰美景,莫负良人啊。”

明诚想了想自己桌面堆得高高的慰问品和秘书处一周都没断过的零食,指尖抚上了隐隐作痛的额角:“可惜我一介凡夫俗子,只觉得有些关怀备至实为毒药,巴不得早日康复,早日脱逃。”

“关怀备至本就是毒药。”赵医生回,“倘若交付之人心里有鬼,岂不是痛下死手,让人无可翻身?”

他歪打正着地戳中了明诚的伤口,偏偏明楼选在这时发过一条私聊:“你们走的时候告诉我,我早点回去。”

明诚没好气地回了个“好”字。

明楼又发:“有挺多好吃的。不过你既不来,与你何干?”

明诚“啪”地把手机翻了个面,拒绝搭理他。

 

谭宗明回来的时候,明楼正与安迪相谈甚欢。

“你们说什么呢?”

明楼的脸上带着天衣无缝的微笑:“鉴于安迪小姐是你的得力助手,想必工作辛苦、事事担忧。我正邀请她抽空到我们明氏集团参观指点,放松一下。”

“你死了这条心吧,安迪你可是挖不走的。”谭宗明坐回到沙发上拿出手机,“你要能把她挖走,我就能把你的阿诚挖来。”

安迪不想引火烧身,连忙拉开话题:“刚刚向小姐到处找你,找到了没有?”

谭宗明头也不抬:“我把她打发走了。”

安迪点头,向明楼递了个“你也懂”的眼神。明楼心领神会,暗叹谭宗明今时今日如此规矩,也不知降服他的,是何方神圣。

安迪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向小姐人品相貌俱佳,是位出类拔萃的大家闺秀。老板家的那位有个观点,逢场作戏的殷勤无伤大雅,但若明知芳心暗许还温言软语关怀备至,就是痛下死手、赶尽杀绝了。”

明楼笑道:“这位老板娘倒是个有趣的……”

最后一个字突兀地断了。

安迪自“老板娘”三字便垂目低笑,听得明楼话音突断,才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好目击他倏然变色、如遭雷击。


13

采访结束后,明镜、明诚和工作人员一起补了个晚餐,回到家已接近十点。明台正躺在沙发上翘着脚玩游戏,一见他们回来,立刻向明镜告状,说明楼喝多了,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里。

明镜嘴上嫌弃,脚上却匆匆迈向明楼的房间。明楼在里面说自己没事,声音听着清明,但就是不来开门。

明镜气得跺脚,一把扯开站在自己旁边眼巴巴盯着门板的明诚:“别管他!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臭在里面算了!你自己洗澡睡觉去!”

明诚无奈地离开,越想越不放心,洗漱完到睡前又去敲了两次门,有一次还撞上了目的相同的明镜。明楼倒是有问必答,但就是坚持自己喝醉了,开不了门。

明诚担心不已,一直在琢磨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得头都痛了也没个结果。他抓起手机消遣,又看到赵医生那两句话,心情更加烦闷。

一夜醒醒睡睡,第二天起床自然没什么精神。明台刚洗完脸,迎头就撞见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阿诚哥你又失眠啦?”

明镜听到这话,凑过来仔细看他,果然神色困顿眼底青黑:“你一向不是睡得很好的吗,怎么会失眠啊?是不是脚痛得睡不着?不行,你今天别去上班了,赶快去医院看看!”

明诚完全没想到明镜会往那方面想:“大姐,我就是想点事情……”

“有什么事情会想得你连自己的床都睡不安稳啊?!”明镜瞪眼,“前几天工作更紧张,你不还睡得好好的?”

明台在一边开拓新的思路:“难道阿诚哥有心上人了?相思过度所以夜不能寐?别害羞嘛,让大姐给你做主!”

明镜还没想过这种可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真的吗?是哪家的姑娘?放心,只要你喜欢的,大姐绝对没意见!有照片给我看看吗?”

明诚哭笑不得,求助地看了一眼场外观众明楼,却见那人表情淡定,并无一点出手相救的意愿:“大姐、明台,你们想多了,我其实……只是……确实……脚有点痛……”

“我就说嘛!”明镜显然有些失望,“明楼,你今天自己开车还是小刘开?不管谁开,都先把阿诚送去医院!”

明楼点头:“知道了大姐,我先送他去医院再回公司。”

“大姐,也不一定要去医院,我擦点药酒……”明诚话说到一半,见明镜脸色不对,连忙改口,“大姐,看病要挂号,我先看看能挂到几点。”

“你少耍花招,”明镜威胁地盯着他,“别逼着我给凌院长打电话。”

明诚垂死挣扎:“我上次去第一医院就被人拿来做新闻了,这次……”

“你受伤去趟医院又怎么了?还能写出花来?”明镜不买账,“怕的话就换间医院!”

别的医院都很有些远,明诚只好放弃抵抗,当着明镜的面给赵医生发了条信息询问时间。早餐吃得混乱而仓皇,直到他坐在副驾上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才想起自起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问候据说是宿醉的明楼:“大哥,昨晚谭董灌你酒啦?”

明楼说:“他那酒养的时间长,憋着一股劲,不太习惯而已。”

他脸色如常,语带机锋,明诚不由提起了警惕:“普通的酒可灌不醉你。”

明楼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明楼似乎丝毫不介意让明诚发现自己在撒谎,这让明诚非常不安。明楼很少有意向他隐瞒什么,除非是……

明楼发动车子,道:“放心,和汪曼春没关系。”

明诚被看得彻底,实在不知该做何表示,只好简单地“哦”了一声。

赵医生今天恰好出诊,让他十一点半左右过去。明诚提前把手头的工作收拾好,让司机直接将他从明氏的地下停车场送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然后戴着朱徽茵弄来的的口罩和帽子,尽量低调地进了诊室。

赵医生一见他就笑了:“你知道你帽子上有个喜羊羊吗?”

明诚叹气:“我能不知道吗?楼下便利店只有这款。”

赵医生示意他坐好,动作爽利地开始检查:“我猜你不是自愿来的。”

“我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明诚承认,“可我大姐担心我,差点派保安把我押过来。”

“谁告诉你已经好多了?”赵医生问。

“不是吗?”明诚疑惑。

“是好多了。”赵医生回答,“但是这话要我说了才算。”

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还写了一张医嘱交给明诚。明诚向他道谢,一边决意不让明镜看到这张医嘱以免扩大影响:“你还有病人吗?中午能不能休息?我两次来都没挂号,一起吃个饭吧。”

赵医生摸摸下巴:“如果你不介意被偷拍的话,我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午休时间。”

两人约好在车库见面。明诚抓着口罩和帽子先走一步,刚要戴上,迎面走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李警官?”他在脑海中略微搜索,得出了这个称呼。

“明秘书长!”警察的识人功力显然比他高强,“你的脚还没好吗?”

“好多了。”明诚见他穿着便装,“你这是……”

李警官避重就轻地答道:“没事,我不是来看病的。”

明诚想起这位李警官上班的地方就是前晚明台说的东二分局,有心想跟他要个联系方式,正思考话该怎么说,身后赵医生已经出来了,好奇地看着他们。

明诚干脆选了最直接的办法:“李警官中午有事吗?这位是骨科的赵医生,我们正准备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李警官有些犹豫。赵医生察言观色推波助澜:“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私房菜,老板是我朋友,不吃不相识嘛。”

李警官同意了。

三人搭电梯去取车,明诚给明楼发了个通报行程兼感叹巧遇的信息,抬起头就又见到了熟面孔:“凌院长!”

凌院长和明诚握了握手,介绍了一下他身边的韦主任,又和李警官握手,说的是:“这么巧,又见面了。”

赵医生问韦主任:“你们去吃饭?”

韦主任示意了一下方向:“这不是去你推荐的那家私房菜嘛。你们呢?”

赵医生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也正要去,要一起吗?”


14

韦天舒,普外主任医师,一个自来熟;李熏然,东二分局刑警,另一个自来熟;赵启平,真人比语言还跳脱不羁,不但也有些自来熟,还是个炒气氛的高手。

明诚一边在心里归纳,一边和凌远隔着桌子默默对望,二人都尽力想要忽略一个情况——才入座五分钟,他们似乎已经被正围着赵启平的手机观看兼讨论各种瘤子的其余三人给排除在外了。

韦天舒表扬李熏然:“不愧是刑警!承受能力一流!”

李熏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血啊肉啊也见得不少……哎韦大夫,为什么会是这个颜色啊?”

“给你看个更鲜艳的。”赵启平说。

“哇!!”李熏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明诚觉得再不说话自己能抽筋:“凌院长,您和李警官认识?”

凌远显然和他心有同感:“见过一次,是来办案的。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一个饭店拼桌吃了顿饭。”明诚说。

凌远有些意外:“看来是间不错的饭店?”

韦天舒捕捉到了关键词,抬起头:“什么饭店?”

李熏然拿手机点出个链接给他看:“就在我们局旁边。你吃辣吗?”

赵启平凑过去看:“加个微信发给我?”

“好啊。”

凌远看着他们热闹纷纷互加微信的景象:“李警官你今天来医院,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熏然说:“还是上次那事。受害人醒了,我过来看看。”

凌远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打我电话。”

“我没有你的电话。”李熏然看着他,“上次你赶着做手术去了,我只有金副院长的。”

凌远没带名片,于是把自己的号码读了出来。明诚也拿出手机存下号码,顺便报了自己的。韦天舒边输入边笑:“我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有你的电话。知道我们院有多少女同胞喜欢你吗?上次你们来了一趟,群里好几天都在刷你们兄弟。启平天天被人追问你什么时候还来。”

赵启平说:“我告诉她们如果你来复诊,十有八九是由于躲避粉丝导致伤势恶化。”

韦天舒哈哈笑着:“不是有八卦报道说你家大姐积极给弟弟们寻找相亲对象吗?我看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来我们医院就好了。”

明诚苦笑:“所以麻烦各位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不然她能绑着我们来相亲。”

李熏然同情地说:“明董她也会啊?你不是还有哥哥吗?应该他压力比较大吧?”

明诚叹气:“我大姐向来擅长无差别攻击,还不讲究长幼次序。你呢?不会也是单身吧?”

李熏然没说话,但一脸阴影犹存的表情。

韦天舒一拍凌远肩膀:“别急,你们还青春着呢,这里有个大龄剩男,尽管拿去垫底!”

李熏然乐了:“这个好!我回去就告诉我妈,让她知道她儿子的竞争力是多么微弱!”

韦天舒说:“这招要慎用啊!你知道我亲妈是怎么说的吗?‘可以啊儿子,知道别的方面没希望了,就拿结婚时间来超越凌远啊?’”

几个人笑成一团,笑声夸张,差点把上菜的姑娘给吓走。凌远本想绷住脸,眼神一转正对上李熏然弯弯的眉眼,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

等菜的时间都融洽地过了,吃饭的时间就更不会冷场。

事实上,明诚还在思考气氛为什么突然变正常了瘤子怎么没人说了天马行空的脑回路怎么也消失了这里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八菜一汤就见了底。

兴奋莫名的老板亲自斟茶并送上免费的巨无霸果盘,拍着胸口保证赵医生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热情邀请各位行业精英常来光顾,压根没留意自己还说着话呢,果盘就空了一半。

明诚嚼着苹果继续思考。他向来自制力极佳,非私人场合总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用餐礼仪,今天却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一头扎进了热烈的抢食气氛中,还直接导致凌院长成为了现场唯一吃得淡定自如举重若轻的人物。

凌院长值得崇拜啊,他心想,一边把老板给的名片装进口袋,决定下次带明楼来吃。

时间差不多了,吃饱喝足的几个人依依不舍地离开餐桌,顺便到前台结账,这才发现明诚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给了。

“这是应该的!”明诚义正词严,“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凌远掏钱包:“救死扶伤是医生本职,没有麻烦一说。你们都别动,这餐该我来。”

赵启平当众忽视领导,向韦天舒发问:“一个人多少钱?”

李熏然已经计算出了结果,举着手机给大家看:“你又没欠我们什么,不可以让你出。”

明诚被围在中间,眼看韦天舒的钱都要塞进他口袋了,心念电转,脱口而出:“别人我不知道,李警官,我还真欠了你的!”

四道疑惑的目光投过来。

明诚在心里打自己巴掌,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你们都有炒股吗?还有谁被我们公司的股票套牢了吗?”

凌远、李熏然、赵启平、韦天舒四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默默无语地收起了钱包。


15

出饭店时,明诚特意落在了李熏然身后,悄声说:“李警官,麻烦你慢走一步,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李熏然点点头,随后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明秘书长,你不是开车来的吧?我送你回去?”

明诚假意推辞:“不用麻烦,我让司机来接我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李熏然指指自己的车,“很顺路的。”

三位医生不疑有他,两路人马友好告别。

李熏然和明诚也上了车。明诚还未开口,李熏然先引出了主题:“是你弟弟的同学的哥哥的事吗?”

明诚一愣:“你知道?”

李熏然一笑:“明可不是大姓,我听到你弟弟的同学叫他明台,又上网查了一下,就知道了。”

“那你今天去医院也是因为这事?”

李熏然发动车子:“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太多。我现在只负责做做笔录这些简单的工作,进度这些实在是不清楚。不过你放心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一定全力缉拿凶手。”

明诚在他清朗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落寞:“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住院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没好吗?”

李熏然眼珠转了转:“其实我早好啦,不过他们就是不批我的复职报告,非说要观察观察。”

明诚温言安慰:“身体不好就多些休息,工作总是做不完的。”

李熏然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明诚伸了伸懒腰:“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不过我要先道歉——我不知道会不会犯你们的纪律。”

李熏然看他一眼:“汪家的事?”

明诚又是一惊:“没想到我饭抢不过你,想什么也瞒不过你。”

李熏然有些得意:“我是警察呀,动作敏捷、反应迅速可是基本素质。”

明诚笑起来:“我知道之前来问话的不是你们局的人,不过想着你总归也是同一系统的,还是试着问问看。”

李熏然摇头:“不骗你,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这种大案子都有专案组,信息都扣的严严实实,不到水落石出谁也不知道结果。”

明诚点点头,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样子:“抱歉了,是我太心急。”

“没事。”李熏然轻快地说,“还是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你好像挺相信我们的?”明诚半开玩笑地问。

“我不了解你们啦,但是我见过你,见过你哥哥,也见过你弟弟。”李熏然语焉不详,“你们兄弟跟报道上的都不太一样,你们感情挺好的吧?”

明诚微笑着说:“恩,很好。”

车子停在写字楼门口,明诚向他道谢,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李警官!”

李熏然摇下车窗:“怎么了?”

明诚笑了:“放心吧,我们的股票会升回来的。”

 

明诚乘电梯上楼,午休恰好结束。他先去文印室取了一份明楼要用的文件,在走回秘书处的途中,遇上了满脸疑惑的梁仲春。

“你怎么这么快?”梁仲春问。

明诚也很疑惑:“什么这么快?”

梁仲春连忙改口:“没什么没什么。阿诚兄弟,你腿怎么样了?我昨晚刚下的飞机,今天赶紧过来拿新协议书。你这么一折腾好像又瘦了,我给你带了点正宗花旗参,你拿回去炖了,补补气!”

明诚眯起眼拖长了声音:“梁处长?”

梁仲春懊悔地叹了一大口气,第一万次感叹明诚生下来就是克他的。他以前在汪芙蕖手下做到处长,和平级的汪曼春斗得你死我活,干脆跳出来自立门户,这些年靠着明诚的关系跟明氏做着些不大不小的生意,才勉强算是过得滋润。

“我刚刚在车库,进电梯时正好看见你家明长官的车子从外面进来。你们向来同出同入,我以为你也在那车上。”梁仲春压低声音。

“胡说什么!”明诚斥道,对“同出同入”这四字从他口中说出很是反感。

梁仲春一再失言,应付两句便逃也似地走了。明诚懒得理他,继续往办公室走,路过电梯口时,迎面撞见了明楼。

“大哥你出去了?”他随口问道。

明楼点点头:“上天台抽了根烟。”


16

明楼在说谎,说一个他显然介意明诚知道的谎。

这简单的认知瞬间吹掉了明诚本来持有的、因着中午这胡搅蛮缠而又趣味横生的聚餐产生的兴高采烈。分享的欲望消失,情绪又重新回到了平平无奇的状态。

当然也不至于丢盔弃甲。明楼看着他手中的文件指责他应该多坐少走,他也无比顺畅地进行了回应:“真的没事。医生说了,适量运动对康复是有帮助的。”

“那你还痛得睡不着觉?”

“医生说那是骨骼自我恢复的正常情形。”明诚张口即来。

明楼一脸不以为然,而明诚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先拿着,我去给大姐打个电话。”

他把文件往明楼手里一塞,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明镜显然在等他这个电话,但说着说着,又转了话头:“真的没事?好好好,没事就好,你自己多注意,不要到处乱跑。对了,你刚刚说午饭是跟凌院长他们吃的,有女孩子吗?”

明诚头痛:“没有,三个医生和一个警察,没有姑娘。”

“你要主动点呀!”明镜说,“让他们给你留意留意,帮你牵牵线。医生警察都没关系,对你好就行。”

明诚既愧疚,又有些感动:“大姐,他们自己的问题都没解决呢,哪里还能帮到我。”

“大好青年怎么一个个都不谈恋爱啊!”明镜生气,“说起来,上次那个金老师还有个同事,姓唐还是严来着,我见过照片,长得也很水灵的。你问问他们,我可以介绍他们认识。”

“大姐!”明诚失笑。

明镜自知唐突,也没有再说:“好吧,这个晚点再说。今晚明楼跟我去宋理事的饭局,你不准陪他知道不?叫明楼把卡留给你,你带明台去吃点好的,然后早点回去睡觉。再失眠,看我不收拾你!”

“明白了大姐。”明诚向她保证,“一定做到!”

他挂了电话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明台,明台一听他阿诚哥要单独带他出去吃吃喝喝,兴奋得手都恨不得长多两条。下班后司机载着明楼到明氏集团一号楼去接明镜,明诚则揣着明楼的卡,拎着从面粉厂直接过来的小少爷奔向城里最贵的餐厅,上桌就开了瓶好酒。

吃饱喝足的哥俩找了个代驾开车回家。明楼和明镜还没回来,二人腹胀骨懒,各自盘踞了一张沙发消食。明台噼里啪啦地开始玩游戏。明诚看完了邮件和新闻,百无聊赖地刷了刷朋友圈,看到晟煊的CFO安迪发了一张大捧玫瑰加钻戒的照片。

虽然相处不多,但明诚对这位安迪小姐的长相、性格和工作能力都有着不错的印象。他正要点赞,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赵启平?他们认识?他有些诧异。

他认真地写了几句祝福的话,思维却忍不住扩散。昨晚安迪必然也参加了谭宗明的酒会,有没可能知道明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考虑本就是荒谬的,于情于理,他又何来询问的理由?

明诚烦闷地吐了口气——明楼不在,便不必太过收敛表情。他往明台的方向看去,小少爷已经不玩游戏了,正拿着手机运指如飞:“又和曼丽同学聊天呢?”

“嗯嗯。”明台回答,“她哥哥睡啦,终于有时间理我了。”

“加油啊明台。”明诚有些疲倦,“咱家总算有人能逃过大姐的相亲任务了。”

明台头也没抬:“阿诚哥,我看过那个金老师的照片,挺漂亮的,气质也很好,你既然没有女朋友,就去见见嘛。说不定很有共同话题,就是你的菜呢。”

明诚没有说话。明台又继续说:“虽然说我对曼丽是一见钟情,但你肯定不是,你是那种超级慢热、要日久生情的人。谈恋爱这么开心的事,应该多多尝试。”

“你都还没把人追到手,就这么开心了。”明诚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

“这个过程本来就很开心啊。”明台没心没肺道,“就算不开心了,也会因为这个目标而开心。”

他和曼丽来回了好几条信息,都没有听到明诚的回复,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到明诚神情萧索、眼中无神,心中顿时一凛:“阿诚哥,你怎么了?”

明诚眨了眨眼,半晌,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明楼和明镜回来了。明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姐,阿诚哥心情很不好!大哥可能骂他了!”

明楼眉毛一跳,鞋都没脱就走了过来:“阿诚,怎么了?”

明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仍然不发一词。明楼抿着嘴唇看他,半张脸映在阴影之下,晴雨难辨。明镜疑惑地各看了他们俩一眼:“阿诚怎么了?你大哥欺负你了?”

这声音好似打开了明诚活动的开关。他稳稳地站起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对着明镜展颜而笑:“大姐,我想通了,上次那个金老师,麻烦您帮我安排时间见面吧。”


17

明镜虽然对明诚相亲之事一贯上心,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明诚的不自然:“阿诚,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怎么会突然想通了?”

“大姐,”明诚镇定而对,“您不是一直夸金老师的好处吗?我相信您的眼光,想去认识认识她,说不定真能聊得来呢?就算不成,做个朋友也无妨。”

明镜心里一万个不对劲:“相亲这事,你什么时候听过话?我给你发金老师照片的时候还下雪呢,现在都穿短袖了。突然就开窍?你当我是明台这么好骗哪。”

被伤害的明台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完全可以套用到各狗血电影电视剧和小说里:“阿诚哥,你是不是被人发卡啦?”

“发卡是什么?”明镜问。

“就是向人表白,结果被拒绝了!”明台一脸心疼。

明镜一听,觉得还挺像那回事:“是不是这样?人家拒绝你,你就想去认识其他女孩子?那你到底还喜不喜欢人家啦?你要是喜欢,就想办法去追,不准搞什么逃避现实、朝秦暮楚那一套,知道不?”

明诚觉得明台的想象力足以胜任克格勃摩萨德FBI和北京朝阳区群众:“大姐,我真的没有。我……我就是刚刚看到朋友圈有人秀恩爱,觉得不服气,所以想通了。不信您看。”

他把安迪的玫瑰钻戒照片给明镜看,明镜半信半疑地看向明楼:“你怎么不说话?阿诚一天到晚跟你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明诚笑道:“大姐,我一天到晚跟大哥在一起,能喜欢谁啊。”

明楼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下,声音却是稳重的:“你可想清楚了,相亲不是儿戏,不要大姐都打点好了,你又来反悔。”

明诚说:“我自然不会当儿戏。大姐,姻缘一事不可操之过急,但也该主动一些,多寻找机会,对吧?”

明镜点头:“这话说的还算有道理。不过你真的不是被人……那个什么……发卡吗?”

“真的不是。”明诚一脸恳切,“大姐您说说看,我这么好,谁敢发我卡?”

他亲亲热热地让明镜挽着手,送她回房间。明台则凑向明楼:“大哥,阿诚哥天天跟你在一起,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明楼不语。明台撇撇嘴:“朋友圈秀恩爱的人海了去了,我才不信他这就能开窍!哼,不说就不说,你一定是怕自己最后脱单,才藏着掖着不说人话!”

明楼没理他,一脸若有所思。明台蹲到离他最远的沙发上,嗖嗖地发信息:“我阿诚哥好像被人发了卡,决定去相亲!好可怜!”

早就从明台嘴里和各式新闻报导中掌握了明诚大致形象的曼丽同学回了个惊讶到晕厥的表情:“谁呀???!”

“我也不知道!他天天在公司忙,下班就回家,完全没有迹象和谁走得比较近!”

“难道是网恋?”

明台思索:“我常玩他手机,没发现过什么问题啊!而且他也不是会搞网恋的人。”

“那就是公司的人了吧?秘书处这么多女孩子,也许是因为有工作做掩护,你忽略了呢?”

明台在心里描绘着以一秘朱徽茵为首的秘书处巾帼群像:“我可不觉得他跟谁特别熟,或者走得特别近。”

曼丽同学有条有理地分析:“你又不常在公司,熟不熟不一定看得出来,走得近不近你也没法知道。这种东西不能看表象,得看眼神,看动作,看他对谁特别关心、特别在意、特别周到。”

“特别关心、特别在意、特别周到。”明台捧着手机念出了声,恨不得立刻奔入明氏人力资源部,把员工名册拿来逐个筛选。

明楼听到了他的话,眼神深邃地看过去,正好赶上小弟缓缓张大了嘴,“砰”地一头栽下沙发的场景。

明楼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你干什么?!”

明台维持着落地的侧躺姿势看着明楼,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啊!!”

明楼顿住了身形,微微眯起了眼:“你想到什么了?”

明台哆嗦着:“啊啊啊啊啊啊!天哪!啊啊啊啊啊!!”

明诚和明镜在楼上听到叫声,匆忙跑出走廊探出头,却只见到明台的腿在明楼书房门口一晃,像是被拖进去一般地消失了。

明镜提高音量:“你俩干什么呢?”

好一会儿,明台的声音才从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后传来:“没事……大哥说要……检查我功课呢……”


18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明镜就喜滋滋地给明诚发了一张照片。

“是金老师吧?果然相貌不错、气质不俗。”明诚说。

“金老师头发比较长好伐?”明镜说,“这个是她的同事唐老师,水灵得不得了的一个女孩子,也是没有男朋友。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到时一起去见见呀。”

明诚挠挠头:“大姐,这还真没有。”

明镜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帮你看腿的那个赵医生呢?你们那乌龙的报道出来的时候,公司多少小姑娘都说自己崴到脚了要去挂他的号。你找他两次都没花钱,他要是愿意,也算是还个人情。” 

“哪有这样还人情的……”明诚嘟囔,“不大姐,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请他吃过饭了,而且说不定他有女朋友呢。

“所以让你问呀!”明镜轻轻拍一拍他,“还有那个李警官也顺便问问。如果他俩都同意,我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好的女孩子。你这么能说会道,把话说漂亮点知道吗?”

明诚嘴上应了,就是拖着不行动。明镜倒是记忆良好,催了他好几次。到了下午,明诚看了书玩了游戏回了邮件看了电影,实在躲不下去了,只好先拨通了赵启平的电话。

赵医生没听两句便一语中的,表示自己十分感激,只是名草有主缺乏贼胆,衷心祝他相亲成功早遇良缘。明诚自然听出了他的幸灾乐祸,但明镜就站在一旁,只好表露温良礼貌:“真是抱歉,烦请转告家属我非故意,千万待我脚伤痊愈再来追杀。”

赵启平笑道:“放心,我家家属出了差,我正孤枕难眠寂寞难耐。倘若回来了,我铁定没工夫想起这事。”

明诚接着打给李熏然,不料还没说出来意,那边先热情地发了问:“我刚刚下班,准备去吃上次那家麻辣香锅,你要来吗?”

明诚眼睛一亮:“好啊!”

“我先去拿位子,你慢慢过来!”李熏然开心, “对了,你本来找我啥事?”

明诚心虚地看看表:“见面说吧。我问问赵医生有没时间?”

李熏然满口答应:“叫上叫上,人多热闹!”

明镜向来支持明诚远离明楼多交朋友,因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少喝酒早回家。他笑着应允,去客厅和正在看手机的明楼说了一声,接着上楼换衣服。

明台的房门突然弹开,小少爷火烧屁股般地冲了出来,趴在二楼栏杆上:“阿诚哥我也要去!!”

“耳朵怎么这么尖?”明诚诧异,“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知道知道!!”明台旋风般地又冲回了房间。等明诚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披挂好了全套外出的装备,正转着车钥匙,对着门厅的镜子用手抓头发。

明镜教训他:“你中午是没吃饱啊?”

明台一脸惨烈:“大姐,我是为了今后也能吃饱。”

明镜莫名其妙:“你去也行,给我好好盯着你阿诚哥,他要是只顾着吃不跟李警官说正事,马上告诉我。”

明台大声应了。明诚皱着眉头过来,低声警告他:“有事快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另有所图。”

明台悄声说:“阿诚哥,曼丽要过生日了,我既没主意又没银子,你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明台点头如捣蒜。

“那就一起吧。”明诚说,“待会吃了饭去国金那片走走,看看有什么可买的。如果你没吃饱,也可以顺便带点夜宵。”

“为什么会吃不饱?”明台讶异地问。

明诚抿抿嘴,顾左右而言他:“大姐、大哥,我们出去了。”

 

四十分钟后,明台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他忍不住拉了拉明诚的袖子:“阿诚哥,你在外面这样,大哥知道吗?”

明诚瞟他一眼:“真想晚上吃夜宵?”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阿诚哥!!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见过世面的明小少爷腹诽着,委屈地决定先屈从于桌上的刀光剑影,抓紧每一个餐盘未空的美丽瞬间。

赵启平添油加醋:“上次吃完饭后我们院长下午四点就饿了,还非要说是我和韦哥吃了他的份。”

李熏然同情地说:“我也觉得凌院长吃得又慢又少。”

不,是你们吃得太快太多。明台与未曾谋面的凌远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他不好意思呗。”赵启平说,“所以说当领导的人就是有架子。他肯定是想着第一次跟你和诚哥一起吃饭,要保持形象。”

“那是阿诚哥的面子大。”经过上次的聚餐,几个人已经发展出了不同寻常的友谊,因此李熏然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给了明诚,“我都见过他两次啦,哪里要那么客气。”

赵启平向他眨眨眼睛:“这就不知道了吧?他可见过你不止两次了。”


19

李熏然很是惊讶:“他什么时候见过我?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赵启平却有些懊恼:“抱歉,我嘴快了,不该在这里说……”

明台预感到要有重大八卦发生,又见两大主力都停下了攻势,连忙抓紧时间把碗添满。

李警官对自己的人格操守极有信心:“我浑身上下都没黑点,阿诚哥也不是外人,你说嘛,没关系。”

“熏然哥我也不是外人!”一直觉得自己存在感薄弱的明台连忙抗议。

李熏然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也不是!”

赵启平显得有些不安:“你之前在附院待过,对不对?”

这话让李熏然彻底惊呆了:“这你也知道?!”

赵启平说:“凌远去参加了你的会诊,他那时就见过你了。”

“居然要出动凌院长?”早已阅读过凌远华丽履历的明诚很是震惊,又想起他们初次见面和上次见面都说起过李熏然住院的情况,本能地凝重起来。

李熏然更震惊:“原来凌院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四字足以将事情定性。李熏然见明诚和明台都盯着自己,连忙安抚:“没事没事,一点点小伤而已,全部走了保险的。”

“倒不是附院有意泄露消息,只是调动了好几个名医,而且上了新闻,所以医疗系统内部挺多人知道的。”赵启平解释,“那天你一自我介绍,我就有点怀疑,后来又觉得领导他看你的眼神有些老母鸡,所以跑去问他。他看过你的病历还见过你的人,所以一下就把你认出来了。”

“世界真小啊!”李熏然感叹道,“我那时估计还昏着吧?唉,我连声谢谢也没说。”

“老母鸡是什么意思啊?”明台问。

“就是看着自己医治过的病人活蹦乱跳了的意思。”赵启平说,“不过你小子真的是医疗史上的奇迹,我一万个没想到你居然才用这么短时间就……恩……怎么说?精神焕发?朝气蓬勃?”

“那都是现代医疗技术的功劳。”李熏然很谦虚,“当然和我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

赵启平的用词既谨慎又微妙,明诚虽然拼凑出了大致的情况,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妥之处:“熏然手术成不成功你们不是马上就能知道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反应?难道除了受伤,还有其他的事?”

赵启平赞赏地看着明诚,但并不接话。李熏然则有些不好意思:“手术很成功,伤口也恢复得很快,但是后来我回家休养了挺长一段时间,他们就没法知道情况了。因为我,额,精神状况不太好——简单说就是疯了一段时间啦。”

明诚和明台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震惊得说不出话。

李熏然哈哈一笑:“看不出来吧?我可是自己好起来的,是不是很厉害?”

明台知道不能追问细节,但还是忍不住小心试探:“怎么会……我、我是说,是罪犯干的?”

李熏然点头:“他是个变态,他想给我洗脑!”

“居然有这种事?!”明台义愤填膺,“也太变态了!”

“已经抓住他了!”李熏然狠狠点头,“我可是立了大功呢!”

赵启平轻轻地摇了摇头:“神经上的损伤可不是玩笑,每个医生能看到你这样的病人康复都会很开心的。凌远更是如此,毕竟他一开始就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

“其实过来了就觉得没什么了。”李熏然大大咧咧,“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那时以为我醒不过来了,哭着问她男朋友为什么没有电视上那种闪闪发光的白衣天使来把我拖出泥潭,差点没把我笑死。”

其他三人都笑不出来,李警官对于扑面而来的关怀有些束手无措:“你们不用同情我,这是我的工作啊。那个变态总是要对人下手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后果肯定比是我要严重得多。”

明诚和明台都没有说话。赵启平则发了一条评论:“你这点和凌远真像。”

“凌院长怎么啦?”李熏然很感兴趣。

赵启平勾起了嘴角:“你去看看他的事迹吧,你们一定很有共鸣。”

李熏然满口答应:“我要好好感谢他才行。上次还让他没吃饱饭,真是恩将仇报!”

赵启平提醒:“他胃不好,吃东西要特别注意。”

“这个好办。”李熏然重新拿起筷子,“我带他去我家吃,我妈会做108道菜呢。”


20

聚餐完毕,各自撤退。

赵启平直接回家,李熏然先去给凌远打电话,明诚和明台则去商场买东西。在明诚的周密安排下,他们一站式购齐了给曼丽的毛毛小手包,给下周回来的阿香的护手霜套装,和给大姐大哥打包的点心。

“你真不饿?”打包点心的时候,明诚问。

“后来吃饱了。”明台回答,“我发现只要不太顾及形象就能抢到吃的。”

“技术太差。”明诚熟练地在银行底单上签上明楼的名字,“我们顾及形象都能秒杀你。”

“大姐说得对,你从小就不让着我!”明台扁着嘴,“你还没把卡还给大哥啊?”

“他没找我拿,我就继续用呗。”明诚不以为然地把卡塞回自己钱包。

明台拎着东西,两人去车库:“阿诚哥,我问你几个问题呀。”

“说。”

“熏然哥很伟大对不对?”

“对。”

“凌院长是个先锋对不对?”

“对。”

“赵医生好像在给他们做媒对不对?”

“对。”

“我很帅对不对?”

“对。”

“大姐是一百分满分的一千分对不对?”

“对。”

“大哥很重对不对?”

“对。”

“你有喜欢的人不告诉我对不对?”

“我能训到你不敢向大姐告状对不对?”

明台本能地一抖:“开个玩笑嘛不要当真!”

明诚鄙视他:“你贵庚了?你以为我有郭骑云这么好骗吗?”

明台豁出去了:“那我就直问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找个阿诚嫂?!”

“我有说不找吗?”明诚反问,“怎么,嫌管你的人不够多?”

明台辩解:“我这不是不忍心让你太孤独了嘛。”

“我巴不得自己多点时间清净清净。”明诚毫不留情,“再说了,你以为你已经把曼丽追到手了?”

“追到手就可以结婚啦!我总不能抢在哥哥前面结婚吧!”

“那你去问大哥,你可也没有大嫂。”

“但我严厉反对了大嫂的人选!”

“还有大姐,别忘了你也没有大姐夫。”

“对啊!!!”明台发现了新大陆,“为什么从来都是大姐催我们?她明明也不给我们找姐夫啊!!”

“那你给大姐安排个相亲?”

明台思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相亲对象要严格筛选……哎不对,阿诚哥你在跟我转移话题!”

被发现了。明诚叹了口气:“大姐让你来套我话吧?曼丽根本没有要过生日对不对?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人在房间里,怎么可能听到我要出门。”

明台眼珠子转了转:“那你告诉我嘛,我不告诉大姐。”

“没什么好说的,结婚这事随缘。”明诚摊手,“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老古董,结个婚还讲究长幼有序。以后你先结婚,我帮你带小朋友。”

“好啊好啊,大姐太宠,大哥太凶,你带小孩一定比他们强!”明台畅想了一下未来,这才反应过来,“你又转移话题!!”

明台不上当,明诚也没办法:“小祖宗,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喜欢谁。”

“我非要喜欢谁吗?”明诚问,“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所有去相亲的人都是因为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

“你不一样,”明台坚持道,“你一直对相亲的事情很消极,这种消极的情绪不可能突然转变的。”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明诚哂笑,“在今晚之前,你知道我这么会抢饭吗?”

明台说不过他,开始往歪理上扭:“我们家不能都打光棍啊!你们去趟民国街都能闹得满城风雨,要是你们一直都不结婚,还不知道能弄出什么新闻呢。”

“大姐一直忙于家业,成家之事虽然疏忽了,但又不是不能弥补。”明诚打开车门,“大哥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只是被汪曼春那一段过去给绑住了,想通以后,自然就会有他的缘分。”

明台没动:“那你呢?”

“我?”明诚微笑,“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明台知道明诚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套话了,只好闷闷不乐地钻进车里,把手上拎的东西放到后座,心里盘算良多,却毫无头绪。

明诚却突然出声:“忘了件事。”

明台正系安全带,闻言倒抽一口气:“糟了!忘得一干二净!”

明诚皱着眉:“我还说要记得问问赵医生是怎么认识安迪的……你忘了什么?”

明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相亲的事啊!忘了问熏然哥了!”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耳边隐隐响起了明镜挥舞小皮鞭的声音。

=========

下文请戳: 21 或 整理版下(有虫,但是怎么都修改不了,至今还没发现敏感词究竟是哪个。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点第21章的链接,每一章都能直接链向下一章的)

本LO其他文目录请戳:这里

评论(27)
热度(637)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中中级 | Powered by LOFTER